九月十八。
初秋的金陽城,終究是沸騰了。
魚梁豪門之子趙元塵,竟攜著通天之膽于魏府刺殺九江郡主。
本以為在滿城沸騰之際逃離,卻在金陽三里外的酒肆,被人以碎碗穿喉而死。
那可笑的紅繡衣,厚厚的脂粉,死時的婦人裝扮……
讓本應是驚天大事的刺殺直接成了一起笑料,成了金陽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而南郡撫軍魏鈞南被玄魔宗妖女重傷的消息,卻在此事之下,詭異的平息下去。
黃門侍郎謝長運,恰于此時悄然抵達金陽,在魏鈞南虛弱而惶恐的面色中,冷眼將九江郡主燕瑤接走。
“魏將軍的身子,想來需要靜養了,這兵甲重地,還是請黑水騎來暫時協防吧。”
侍郎輕飄飄一句話,直將魏鈞南嚇的魂都沒了。
天武人皇近侍,觀海境九重……
別說金陽了,整個南郡在他眼里恐怕都不過路邊雜石而已。
看著那踏空而來,踏空而去的身影。
魏鈞南躺在床榻上險些一口氣閉過去。
他這賠了夫人又賠命啊!
……
以西疆龍駒拉著的王族大車中,祥云冉冉,檀香幽幽。
膚白貌美的小郡主此刻正呆呆的捧著掌心玉佩。
她本來是想高呼一聲,先將污水潑在趙元塵頭上。
誰曾想竟這么死了……
人一死,再加上事后魏府兩大供奉的分析,直接坐實了趙元塵的刺客之名。
不過想著想著,少女一對清眸里便浮起了怒意。
哼,敢行刺本宮的都得死!
還有那個按了本宮脖子的納蘭。
等等!
小郡主眼中閃過驚懼。
一想到那雙冷冽的眼睛,燕瑤就感覺渾身沒了力氣。
虧自己還想戳戳那精壯的胸肌。
現在想想真是后怕。
不過沒能戳到那胸肌……
好后悔啊。
“納蘭鐵拳,本宮記下了。”
小郡主兇巴巴的自言自語道。
“郡主可有吩咐?”
車廂外一道聲音平和響起。
“啊,沒有,本宮在想回去好好翻翻王府武庫,也好避開近日行刺之事。”
“郡主終于肯修行了,想來王爺定會極為高興。”
馬背上,謝長運暗自點頭。
經此事件,九江郡主真是成熟了許多。
車廂內,燕瑤長呼一口氣,隨即臉上便泛起苦兮兮的神色。
自己這是哪門不開提哪壺啊。
一旦修行,那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的大好日子……
就都泡湯啦!
好苦惱吶。
小郡主煩躁的捂住雙耳。
……
……
金陽城外五十里,一處干燥的山洞內。
一名少年合上書頁,直接激活了整整十枚引靈牌。
磨刀從來不誤砍柴工。
仇怨一半已了,暢快之下要做什么?
當然是修行了。
所謂武者尋的一口氣。
在靈修者的世界里,同樣如此。
唯念頭豁達,方可一路披荊斬棘。
殺了趙元塵,正是他的意志高揚之際。
所以,他當晉氣旋第四重。
“半月食物酒水已經盡在于此,幫我護法。”
秦隱側頭,聲音平靜。
身后一丈處,石洞墻壁下,一堆食材堆砌的整整齊齊。
通紅的鳥頭從山楂堆里鉆出,看著秦隱的背影,拍著胸口大聲應道:“交給爺了,你放心修行!”
“什么竹鼠,山雞,青皮蟲你都放心,絕不可能騷擾于你。”
“若是來了,本圣尊叫它們一個個有去無回!”
畢方的唾沫星子亂射,眼睛滴溜溜的轉。
秦隱收回視線,雙指并攏。
心室之中,那道寒涼靈力瞬間激活,沿著周身大脈直從雙指之上刺出。
乳白寸芒再現。
秦隱看著那似乎隱隱長了數毫的太一心刀,只感覺隨著自己的修為增進,這太一心刀也在隨之變化。
目光落于右腿之上。
左臂一氣旋開辟靈脈,打的是畢方所授炎火絕的底子。
雙腿兩氣旋,固化的是追星腿法小成之上,中成未滿。
此刻再雕三百靈脈,他便可將追星腿法固化至中成。
追星腿法十式以后的招式,便可隨心所欲,自行運轉。
手腕翻轉間,太一心刀沒于右膝。
秦隱脖頸上下青筋,盡數暴起。
然而那雙眼睛,卻是森寒淡然,連眼皮都不曾顫半分。
夕照林間,背靠山風。
千鈞不動!
另一個血肉世界里,堅韌的壁壘被那發絲般的森寒刀氣,一點點摧毀。
一個獨屬于秦隱的嶄新世界,開始緩緩成形。
……
……
魚梁城,太守府。
太守高文陸,城防尉石興錯,并肩而坐,觥籌交錯。
下方則有十名文武親信分立而坐。
最下方是錦尚賭坊的東家高天裳,正喜氣洋洋的起身敬酒。
這是魚梁城守的私宴,他高天裳能夠參加這等宴會,自然也是表明他的重要地位。
他可是這魚梁兩大靠山的心腹啊。
“這一杯酒,敬表兄!有石將軍神威,可保我魚梁安寧。”
高臺之上,石興錯淡淡一笑,坦然受之,端起酒杯遙遙示意后一口飲下。
“好!”
“石將軍這已經是第四十七杯了,當真海量。”
頓時宴廳內歡聲洋洋。
高文陸也是暗自點頭,有著高文陸這一層關系,他和石興錯當然算得上自己人。
再加上這石興錯突然從黑水騎走出到魚梁,似乎是帶了某種任務,之前說過在這呆不久。
顯然這魚梁城,仍是他高文陸的天下。
觥籌交錯間,廳堂內的氣氛再度拔高。
這時,高文陸適時咳嗽了一聲,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自己身上時,他輕撫胡須道:“三千六百里外的渡口昌豐港,得了消息要建城,好作為遏制西疆與南詔的咽喉。”
說完之后,高文陸掃視一眼,嘆了一口氣:“這本是好事,但不曾想也和咱們魚梁扯上了關系。江南一帶正在征發徭役,分給我們魚梁了名額一千五百……比往年多了整整四倍,可如何是好?”
“那些牢中盜匪,一并發去便是!”一名武將起身喊道,醉紅的臉上大大咧咧,那些坐牢的人都該送去。
就是死在三千里外,那也是理所應當。
“可惜啊,咱們魚梁治下,牢中滿滿算上,也不過千人之數。按照以往慣例征發徭役算去,尚有二百空缺……”
高文陸搖了搖頭,似乎在感慨,緊接著又笑著看向石興錯,“石將軍,你說這二百名額可否……”
石興錯冷漠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他僅僅是豎起一只手掌,阻斷了高文陸的話。
“在黑水騎里,我位卑言輕,更何況現在已經離開黑水騎軍的編制,高太守還是莫要難為石某。”
高文陸的神色一滯,隨即訕訕笑了笑。
一時間大廳內的氣氛也都是一頓,眾將官也不再推杯換盞。
顯然這才是今天夜宴的重頭戲。
只是,誰也不敢開口就定下這二百名額啊。
要知道三千里徭役,能再三年后平安回來的……
基本是十死無生。
讓他們找兩百條人命,可真是難為了。
高天裳,這名往日驕狂的公子哥,看著席上兩人神色不對,心中暗呼不好。
心念電轉間,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