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菜?”江楓更驚奇了。
莫非周時其實是什么廚藝世家的最后一代傳人,身懷至寶一直擔心被他人發現,所以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在藏拙。現在周時看中了蟹釀橙,所以決定用家傳菜譜來交換。
這個念頭剛出來江楓就自我否決了,太扯了,蟹釀橙雖然稀罕但又不是什么絕世珍饈,怎么可能會有人用家傳菜譜來換。
不對,現在都什么時代了,哪兒來的那么多家傳菜譜。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菜,只不過我前些日子見小老板你在和兩位廚師長學做海參,所以我這道菜恰好也是一道海參菜,所以才想用這道菜和小老板你交換。”周時一看江楓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解釋道。
“海參菜?”
“對,涼拌海參。”周時道,“沒什么難度,就是做法比較新鮮,和常見的涼拌海參的方法不同。若是大眾的普通做法,我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和小老板你換蟹釀橙的做法。”
江楓有點心動。
海參菜他練了有一段日子了,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蔥燒海參,其它的做法像剪制,燉煮和煲湯也試過,唯獨涼拌做得少。
如果周時真的有新鮮的涼拌海參的做法,江楓倒還真不介意教他做蟹釀橙。
廚師之間交流學習本就是常事,只要不是獨門絕技,你學學我的我學學你的也正常。
“你為什么想學蟹釀橙?”江楓好奇地問道。
周時是個傳統的魯菜廚子,蟹釀橙一不屬于魯菜,二不是什么大菜。周時的忠誠度都掉到17了,明晃晃地寫著老子不干了,就為了一道蟹釀橙留在泰豐樓,月月扣工資,國慶加班加成那樣都沒走。
區區一道蟹釀橙,應該沒有這么大的魅力呀。
更別提江楓做得還不是特別好,現在也沒能把蟹釀橙做到A級。
“小老板,不瞞您說,等到了年底我就準備辭職了。”周時道。
江楓:……
周時這是被誰下了吐真劑嗎?
江楓做出了一副驚訝的樣子:“啊?你要辭職了嗎?是咱們店有什么不夠好的地方嗎?如果是薪資待遇的問題還可以商量的嘛,沒必要辭職呀。有什么問題可以用提出來的嘛,大家一起改進吶!”
一個挽留辭職員工的好老板形象展露無疑。
周時笑了:“小老板,其實你早就看出來我想辭職了吧。”
江楓:……
小同志,你有點叛逆呀,這樣吧,也別等年底了,你現在就辭職吧。
“咳咳。”江楓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你也發現了啊,這個,其實,其實你這段時間表現得確實有點奇怪。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第六感比較強,從上個月我就發現你有點不對勁,做事有些心不在焉的還老東張西望。本來我想說找個時間和你聊聊,結果你看,一直都在忙,尤其是國慶的時候,現在大家都還沒緩過來我也就忘了。”
“方便透露一下你為什么想辭職嗎?是我們這里有什么問題嗎?”江楓問道。
“泰豐樓沒有任何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周時道。
他平時沉默寡言,和其他人都沒什么交集,每天就上班下班被客人投訴月底扣工資,從不參加聚會存在感也不強,這也導致大家對他其實沒什么了解。
同事三個多月了,連他結沒結婚都不知道。
要知道,韓一顧談過幾個女朋友都被桑鳴扒拉出來了,周時大家除了知道他姓甚名誰年紀29是個奔三的孤僻男子,其它的大伙一概不知。
“我15歲就來北平北漂了,和我表哥一起。”周時突然開始講起了故事。
“最開始是在小飯店里打雜,本來是洗碗的,后來因為店里人手不足老板讓我去打荷,這才做起了廚師。我呆過不少飯店,小的大的,蒼蠅館子大酒店都干過,明著請教暗地里學也學了不少東西,上半年的時候聽說有家新酒樓要開業這才辭了原先的工作過來應聘。”
“我雖然沒拜過師父,但自認為手藝不錯。原先我覺得泰豐樓是新開的酒樓,肯定請不到什么厲害的廚師,我來了沒準能當主廚,獨當一面,沒想到這里藏龍臥虎,我非但不算好的反而成了眾多爐頭廚師之中最差的一個。”
“其實說白了也是我自己的問題,得不到我想要的我這心思就一直沒放在工作上,做菜的時候也總是三心二意時不時出些小差錯,經常被客人投訴扣工資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辭職不是酒樓的問題,泰豐樓很好,幾乎是我呆過的最好的酒樓了,福利待遇也不錯,小老板你們人也很好,但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上個月的時候我聽說明年年初要新開一家高檔餐廳,本來是想著辭職再去那兒應聘的,又想著在辭職前偷學些什么,就看上了您的蟹釀橙。這個月月初我打聽清楚了,那家新來的餐廳是家法餐餐館,平白鬧了個笑話。但我也想清楚了,我本就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泰豐樓再好也不適合我,原先洗碗的時候只有兩個人我都想爭個第一,更別說現在了。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在北平待了這么多年也攢了些錢,這些年我一心想進大酒樓當大廚,快三十了個對象都沒有,爸媽在老家都急壞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什么不好意說的了,我記得當初應聘時候合同上也沒說未滿多久不能離職,我準備在年底辭職主要是為了年終獎,雖然按我們這資歷年終獎應該沒多少但蚊子再小也是快肉。我準備回老家開家私房菜館,也不用再成天想著和別人爭來爭去,琢磨著偷學這個偷學那個了。”
周時話說得坦誠,江楓也信了大半,但還是不明白既然周時都不準備跳槽,而是回老家開私房菜館自己當老板了,怎么還是惦記著蟹釀橙。
“你都不準備跳槽了,為什么還想學蟹釀橙?”江楓問道。
“因為之前我想偷學蟹釀橙,所以你做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過,也查了不少關于這帶菜的資料。蟹釀橙其實說是甜品也不為過,味道酸甜,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我家那邊的口味恰好就是酸甜這口的。蟹釀橙不是道大眾菜,很多食客可能聽都沒聽過,如果我學會了回到老家可以把這道菜當成招牌菜來賣。所以我剛剛說用涼拌海參和你換這道菜的菜譜,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都是我賺,如果你不愿意我也能理解。”很多事情只要說開了,也就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我沒說不教你。”江楓道,“想必你們都能看出來,我們家的手藝是祖傳的。我江家的祖傳手藝那是獨門絕學,自然是不能輕易交給外人的,但蟹釀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因為我的各人興趣自己去研究的一道菜,也沒什么不能教的。如果你是泰豐樓員工,你找我學,我會教。現在你準備辭職,找我換,我也換。”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家開酒樓圖的從來都不是錢。當然,也圖錢,為了開這家酒樓欠了不少錢年底那都是要還債的。但這家酒樓對我兩位爺爺而言有著遠超金錢的意義,門口的那塊招牌你還記得是什么模樣嗎?那是我太爺爺當年從關外帶過來的,那塊招牌掛在哪兒,哪兒就是泰豐樓,哪怕是個蒼蠅館子,是個彈丸之地,那也是泰豐樓。”
“這棟酒樓對于我家而言意義非凡,這是我兩位爺爺大半生的執念。他們兩個老人家八九十歲了才實現了當年的夢想重開泰豐樓,我們江家所有人都希望這家酒樓能夠生意紅火。不求日進斗金,但求聲名遠揚,成為當年那個食客們交口陳贊的名酒樓。”
“門口的那塊招牌傳到現在快兩百年了,有很多故事就連我的兩位爺爺都不知道。你剛剛和我說了那么多我也不瞞你,我爺爺十歲不到就為了逃兵亂離開北平城,直到今年七十多年了這是第一次回來,為的就是這家酒樓。泰豐樓本是我江家的祖傳酒樓,幾經波折,幾經轉手,陰差陽錯現在又回來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幾十口人不遠千里移居回北平城,為的就是重振泰豐樓,讓它重回當年的榮光,在這偌大的北平城里能占據一席之地。”
“說了這么多沒用的廢話,我只是想請你在這最后的幾個月好好干,拿出你應有的水平來。當初招聘的時候除了我們這幾個原定的廚師,爐頭廚師就錄取了你和孫紀凱兩人,我爺爺對你的評價甚至還高過孫紀凱。我知道你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就如你剛才所說,你的心思沒放在做菜上,你之前都沒把心思放在做菜上,現在你都準備辭職了,想必就更沒心思認真工作了。”
“你想學的,只要我們能教,我們都會教。你平時也能看到,大家在討論菜品的時候從不藏私,孫紀凱連他家酒樓的招牌菜都和我一起討論了也沒藏私。我只想請你,好好干,認真干,雖然開頭不盡如人意,中間也不甚美好,但至少劃一個圓滿的句號不是嗎?”
“行嗎?”江楓看著周時。
周時鄭重地點了點頭:“行!”
“小老板,你放心,最后的這幾個月我一定好好干!”
“那好,今天我先給你做一遍蟹釀橙,等你學會了再教我涼拌海參也不遲。我這個人學東西慢,到時候還希望你多擔待些。”江楓笑瞇瞇地道,往后廚里走去。
季夏的橙子已經處理好了,現在正抱著橙子返工看看有沒有沒剔干凈的地方。
“橙汁留多了,我不是和你說過嗎?留一個淺淺的底就行了,留這么多橙子在里面到時候蒸的時候味就不對了。”江楓接過季夏剔的橙子,得出結論,“這個不能用了。”
又報銷一個橙子。
“剛剛剔出來的橙肉你自己吃了吧。”江楓道。
“那師父,我去陳奶奶那里給大花做飯了。”季夏三兩口扒完橙肉,準備去干活。
江楓抬手攔住了她:“先等一等,不急,我今天就順便一起教你做蟹釀橙,你在旁邊看著等我教完了你過去。”
季夏有些不解:“師父,你之前不是說等我能把橙子剔好了再教我做蟹釀橙嗎?我這也沒準備沒帶紙筆,我…我可能學不會呀。”
學渣季夏非常有自知之明。
“你之前抻面時怎么學會的?”江楓問她。
“我在梁師傅那兒幫忙,天天看梁師傅抻面,后來梁師傅說要教我,學著學著就學會了呀。”季夏道。
“你就把蟹釀橙當成抻面來學就行了,天天看我做,看著看著你就會了。讓一讓,別擋著你周時的視線,他和你一起學。”
周時沖季夏點了點頭。
季夏看向周時:“周師傅,你也拜了我師父為師嗎?那我是該叫你師兄還是師弟?”
周時:???
周時一時竟無語凝噎。
江楓扔給季夏一個橙子,笑罵道:“什么師兄師弟,你周師傅來交流學習的,和你不一樣。給你個橙子你先剔著,一邊剔一邊學,別閑著。”
“哦。”季夏乖乖去拿小刀,還不忘先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