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帳中寂靜無聲。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呂布麾下六健將,皆剛烈耿直,強項赤臉。說一不二,說走不留。何曾見過不三不四,九曲八折。
細思恐極。只因,言之有理。曹操
無怪史上,西涼諸將畏賈詡。“傕等親而憚之”。至此。之于陳宮,自呂布以降,六健將無不敬服。
智多近妖,生人勿近。
如其所言。呂布言聽計從。命巨賈田氏,再行反間。
田氏不敢不從。遂命親客,再赴咸城曹營。言,愿為內應。
初聞此言,曹操切齒冷笑,正欲將此獠拿下,千刀萬剮,泄心頭之恨。然與程昱四目相對,陡然清醒。
見曹孟德無語。親客一時汗流浹背。
“若真心悔過,某既往不咎。”曹操居高言道。
“謝將軍,不殺之恩。”親客暗道一聲好險。
曹操觀其言行,忽話鋒一轉:“那日突火出城,為火木所傷。待火瘡初痊,再做計較。如何?”
“敢不從命。”親客只求早日脫身,焉能有異。
“貴客即來則安,毋需急返。”曹操眼中,一閃戾芒。
“這……”親客心生遲疑,又急忙遮掩:“庶民,遵命。”
待其拜退,曹操面露難色:“信乎,不信?”
“姑且觀之。”程立亦無十全把握。
曹操心中慨嘆:‘文若在此,必不使(曹)操,有此敗。’
“報——”便有帳下軍士來報:“甄都信使至。”
“文若知矣。”曹操喜極。果是荀彧來函。確認無誤,曹操拆封視之,乃至淚流。
“文若,何若言?”程昱不知所以,急忙求問。
曹操拭淚不答,唯將手書示之。
程昱接過細觀,亦不由欽佩之至:“文若大才,我不如也。”
聞曹操濮陽之敗,乃出田氏反間。于是荀彧斷言,陳宮必再行反間計。于是定下“避實擊虛,反·反間計。”
田氏本為濮陽豪商。因坐擁北濮之便,往來甄都,販運薊米。因成巨富。其存糧邸舍,皆在垂亭。
“(北)濮水又東北,經句陽縣小成陽東、垂亭西,而北入瓠河。”
垂亭,亦名犬丘。春秋時衛邑。戰國時屬魏。隱公八年(前715),“宋公、衛侯遇于垂”。既此。
只需盡取垂亭之糧。詐言,乃濮陽田氏自愿捐贈。呂布必起疑心。縱然陳公臺,窺破天機。然呂布畢竟五人,其麾下六健將,皆是恩怨情仇,睚眥必報之輩。聞田氏開倉放糧,接濟曹軍,必生怨恨。登門威赫,出言不遜,乃是出手傷人,乃是必然。那時,田氏必惱羞成怒,因怨生恨。
那時,曹操在因勢利導,循循善誘。田氏必真心投靠,甘為內應,夜開城門。呂布猝不及防。當可一戰勝之。
曹操大喜。
荀彧,竟能窺破陳宮所謀。始料不及。且言辭懇切,君子之風。故曹孟德,相形見絀,頗多悔意。
事不宜遲。曹孟德遂令蓋海大舡,順下北濮。仿刻田氏私印,臨摹田氏血書,偽造開倉書文。守邸家兵,不疑有他。遂奉命開倉,任由曹軍搬取。
自呂布舉兵,兗州爭戰不休。農時俱廢,糧荒初顯。曹呂二軍,皆缺糧少食。滎陽敖倉,雖積糧如山。然畢竟薊王家業。一石谷,值三百鈔。十年如一日,童叟無欺。奈何人吃馬嚼,耗費極多。更加輾轉運輸,梅雨耗損。一石谷需折去三成,乃至五成。曹操破豪強塢堡所得,大半用來訂購新船。呂布久居朝廷,并無寸土,何來余糧養兵。自舉兵,便仰賴張邈,輸送糧草。戰事綿延,日漸不濟。畢竟不過陳留一郡之力。
聞城中巨戶田氏,將垂亭囤糧,悉贈曹操。呂布麾下將校,心中憤恨,可想而知。
這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餓漢不知飽漢虛”。
孰不可忍。
須知,為省糧谷。呂布已下禁酒令。
換作旁人,鞭長莫及,便也罷了。巨賈田氏,便在濮陽城中。唯恐呂布怪罪。六健將聯袂登門,索谷不成,揮鞭打人。
饒是田氏本人,亦被鞭笞。自腦門斜驅頦下。左右交叉,鮮血淋漓而下。破相事小,受辱事大。雖有陳公臺,親自登門賠罪。然田氏惡氣難平。有功不賞,無過被罰。
恰逢,隨同蓋海艦隊,參與開倉放糧之親客返回。
話說,親客心中,亦有苦自知。正因偽造手書,以假亂真。又見親客當面,故垂亭家兵,不疑有他。這才大開倉門,放曹軍入內。
須知,此時倉廩邸舍,皆如薊國督亢城倉。四面高墻,倉樓居上。易守難攻,堪稱塢堡。凡有盜賊來襲,田氏家兵,居高下射,足可斃敵于倉下。見事不可為,舉火焚倉,亦不為賊人所得。
奈何人證、書信俱全。家兵不疑有他。這才令曹孟德如愿。
更加大張旗鼓,世人皆知。
豪商田氏,騎虎難下。
莫不如……
一不做,二不休。真投曹孟德。夜開城門,助其成事。
心念至此,巨賈田氏,遂暗授機宜。命親客再去曹營,通風報信。約定時日,愿為內應。
車騎將軍大營。
呂布正襟危坐。便有細作,入營密報:“田氏果生反義。欲為內應,為曹軍夜開城門。”
座下六健將,各自嗟嘆。陳公臺神機妙算。
“為今之計,該當如何?”呂布笑問。
“便等田氏如約而反。將軍伏兵于城內,坐等曹孟德,重蹈覆轍。”陳宮微微一笑,一切盡在掌握。
田氏與曹操,暗通曲款。本以為神鬼不覺,不料悉被陳宮所獲。
一來二往,約定日期已至。
是夜。田氏親客攜死士,潛上城頭。舉火為號,夜開城門。不料并無大軍埋伏。只有一騎,奔至城下。張弓搭箭,直射城頭。
取箭上密信視之,親客一時面如死灰。
事不宜遲,急忙奔沖入宅。沖田氏備說詳情。
“唉——”田氏一聲長吁:“曹孟德奸詐如斯,悔不及也。”
“敢問東主。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舉火焚城。”田氏啼血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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