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峰感覺自己正在做一個夢。
他的身體在天上像風一樣飄,四周被云霧挾裹什么也看不清,整個世界一片死寂什么聲音也沒有。
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讓他心里十分的不安,他努力地在云霧尋找一個寄托點。
突然之間,下方傳來嗚的一聲。
這聲音宛如一把利劍撕開了他周圍的云霧,得以讓他看到下方的景象。
下方是被白雪映襯的原野,一列火車真冒著白煙在這原野上飛馳。
萬峰的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地從天空中急速墜落,仿佛流星般對著車廂一頭扎了下來…
萬峰啊地一聲睜開了眼睛,驚恐地掃視著四周。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心瘋狂地跳動著。
入眼是燈光昏暗的車廂和車廂里無數昏昏欲睡的人,隨后就聽到一種單調的況且況且的聲音。
經過一分鐘時間左右的清醒他才醒悟自己是坐在一列火車上。
環顧左右,母親在對面抱著妹妹倚著椅背正在睡覺,妹妹圍著頭巾的小腦袋靠在母親的懷里睡得像個小貓。
他的左邊是弟弟腦袋靠在座椅和車廂壁的角落也在睡覺,嘴邊的口水流了有半尺長。
看到自己的親人萬峰傻眼了,弟弟和妹妹為什么這么小而母親卻又如此的年輕?
而且這是哪里?我是誰?我在什么地方?
他記得他是坐客車到省城天陽去看兒子的,他坐得是客車也不是火車呀!
兒子大學即將畢業正在省城天陽市實習,和他的女朋友租了一個房,他不放心要去看看。
他從家里出來買了通向省城的車票,想起來了,客車在高速上出了事故和一輛卡車相撞后沖出了高速的護欄翻進了溝里,自己好像當時是昏過去了
可是現在…
“峰兒,你醒了?”
母親現在的年紀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此時溫柔地看著他。
“媽!我們這是去哪兒?”
“這孩子,睡覺睡糊涂了,咱們這不是去你姥姥家嗎。”
萬峰撓撓頭終于想起來了。
這是七九年的冬天,確切點說是七九年臘月二十八的晚上,他們坐在從龍江省到北遼省的火車上。
那一年他十三歲。
難道我重生了?回到了一九七九年?
萬峰閑來無事也在網絡上看過一些穿越重生類的小說的,原本就是看個熱鬧,他壓根就不信這世界上還有什么穿越重生之類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他身上了!
萬峰的父親是當年開墾北大荒的時候幾十萬轉業軍人中的一員,父親和母親都是北遼省人,父親復員時母親就跟著到當時的北大荒來了。
經過十多分鐘的回憶萬峰總算確定了他是真的重生了,他回到了十三歲的時候。
面對重生這個問題,萬峰起初是彷徨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下的處境。
上一世的萬峰過得中規中矩窩窩囊囊,在農村處于中下等收入水平,一生平淡無奇。
說實話那不是萬峰想要的生活。
但是能力所限他又折騰不出什么浪花,也就只能渾渾噩噩了。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么著了,但是竟然既發生重生這樣荒唐的事情。
可是這個重生的年齡也太讓人蛋疼了,也太小了!十三歲他能干什么?那怕把他重生到十六七歲的時候也行呀!
想到這里萬峰的心不但沒輕松反而沉重起來。
萬峰的姥姥家在北遼省南方的海邊。
從萬峰家居住的龍江省吳縣到他們一家此行的目的地:北遼省南部海邊紅崖縣勇士公社一個叫洼后的生產隊,雙方之間的距離三千五百里,坐火車要三天三夜,中間在哈濱市要換乘由哈濱市到北遼省海濱城市大彎市的列車。
在換乘列車后又過了一天一夜后他們在一個叫垓縣的地方下了火車。
萬峰的佬家紅崖縣不通火車,他們只能紅崖縣的鄰縣垓縣下車然后改乘客車到紅崖,垓縣和紅崖之間的距離是二百四十里。
又坐了大約四個小時的客車,大年初一中午時分一家四口終于來到了紅崖縣。
那時的鄉還叫公社,萬峰的姥姥家所在的勇士公社離紅崖縣城五十里與孤山公社接壤,多年后勇士公社這個名字被另一個名字吳家所替代,又過了些年兩個公社也合并到了一起。
萬峰的姥姥家就住在兩個公社的交界處,若論直線距離孤山離他姥姥家更近一些,因此他們是在孤山公社車站下的車。
剩下的路就只能靠兩條腿走了。
穿過一片河邊的果園,走過那條叫因吶河的河又經過一個叫山后的生產隊,他們終于在初一到了姥姥家將威大隊洼后生產隊。
洼后生產隊是一個住戶比較分散的生產隊,沿著一條土路哩哩啦啦的人家從東頭到溝里拉出了一個大約兩里地的陣線。
萬峰的姥姥家住在最東頭的第三家,從姥姥家往東有一個姓從的人家和一戶姓王的人家后就是一片田野了。
東頭都是洼后生產隊的老住戶區了,因為緊靠因吶河夏天一發水就進水,因此后期新蓋房子的人家幾乎都搬到西邊的溝里去了,現在東頭現在只有人家十幾戶,小孩十多個。
萬峰一家四口到姥姥家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一的下午四點多了。
在姥姥家大門口的街上有兩三個小孩在放小鞭,零零碎碎地傳來幾聲鞭炮響。
母親和妹妹進姥姥家了,萬峰和弟弟沒有進去而是和那幾個小孩湊到了一起。
孩子之間幾乎沒有什么隔閡,三言兩語萬峰就和鄰居家的小孩們玩到一起去了。
可惜只玩了一會兒,小舅就出來把他們哥倆一手一個拉進了屋里吃飯。
當時的農村還是以粗糧為主,雖說是過年依然有苞米面餅子,萬峰的弟弟妹妹吃不下去,萬峰倒是吃得挺香。
一連幾天的旅途困乏終于襲上了身,吃完飯萬峰就倒在炕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姥姥家一左一右兩個鄰居家的小孩就來找萬峰玩。
萬峰從龍江回來的時候他身上還揣著一副撲克和一副棋子非常小的象棋,就是準備到姥姥家后和姥姥家的小孩玩兒的,但是讓萬峰失望的是這里的孩子竟然沒有一個會玩的。
他們會玩的是滾鐵環滑冰車,再就是一種叫過電的追逐游戲。
那時候過年是小孩最興奮的時候,不但可以穿新衣服還有比平時好吃一點的食物,最重要的是有鞭炮放。
那像后期的孩子連放鞭炮都不喜歡了,萬峰記得他兒子每逢過年就從來沒到外面放過鞭炮。
那個叫鐵匠的小孩兜里還剩下幾個小鞭,幾個孩子跑到大街上大呼小叫地噼里啪啦就放光了,然后就大眼瞪小眼。
“你們有錢嗎?”左邊鄰居家叫從喜成的小孩問萬峰。
萬峰點頭說有,雖然年是在火車上過的,但是壓歲錢母親還是給他們了,萬峰和他弟弟每人一塊錢。
在八零年對小孩來說那可是相當大一筆巨款。
一塊錢可以買十一本小人書,二十五個二踢腳和二十盤一百響的小鞭。
萬峰的父親在兵團掙工資,當時每月四十七塊零三毛,已經算是高收入的群體了。
“啊你們有一塊錢呀!”從喜成和鐵匠羨慕地說,他們過年的壓歲錢才一毛錢。
“那咱們到合社去買小鞭呀?”鐵匠的眼睛都閃出了金光。
鐵匠的大名叫江紅軍,今年九歲。八歲那年到大隊去玩,跑到鐵匠爐去看熱鬧,他感覺鐵匠打鐵非常的好玩,足足的看了一上午。
誰想他回家以后就拿起媒鏟子火柴要去打鐵,你到哪兒去打鐵不好,他選了一個地方。
這里家家戶戶做飯取暖都是燒草,每家每戶的門前都垛著大小不一的草垛。
江紅軍就選擇在他家的草垛底下打鐵,點燃火柴的后果可想而知,萬幸的是那天沒有風又發現的早,最后只有他家的草垛被燒了一半兒。
挨了一頓揍不說,出人意料的是一個鐵匠的外號憑空落在了他的頭上,這個外號伴隨他一直到他三十四歲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鐵匠嘴里的合社全名叫農村合作供銷社,就像現在遍地的商店一樣,到兩千年后幾乎就在農村絕跡了。
供銷社一個大隊只有一個,是當年該大隊的商業中心。
將威大隊的商店在小樹屯,離洼后小隊有二里地光景。
鐵匠的建議得到了在場全體小孩的響應,包括萬峰的弟弟萬俊,但是卻遭到了萬峰的反對。
“買個屁,過年了合社都放假了,去了也是白去。”
一眾小孩全體傻眼。
沒有小鞭放那就去房后的因吶河滑冰,小孩總是不嫌寂寞的。
萬峰姥姥家后院二十米開外就是那條因吶河,冬天的因吶河就像一面鏡子一樣光滑,一眼就能清楚地看到河底。
萬峰就和他們在冰上玩冰車打滑呲婁。
上游離他們有一里地的距離也有幾個小孩在滑冰,但因為距離遠誰也沒認出是誰。
萬峰家雖然號稱在龍江邊住,但離江邊起碼超過一百里,而且他們連隊是建在一個山包上,離最近的河流也超過五里。
所以,長這么大他幾乎沒在冰上玩過也沒什么經驗,于是玩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