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頭前街老李家是前街最東頭的一家,門前有一條繞村路,路那邊就是碧綠的稻田。
此時稻田里的水稻已經長得離水面有半尺多高,稻田里此時籠罩在朦朧的水汽中,白茫茫深處傳來青蛙連片的叫聲。
欒鳳這回沒有站得高望得遠跑到樹上去,而是坐在樹下望著略顯朦朧的水田。
“我好像有兩三天沒在學校看到你了,你這兩天又跑哪里瘋去了?”
“我不念了。”欒鳳沒精打采地說。
原來是不念了,怪不得這幾天沒看到這只野猴子。
在農村一個孩子不念書了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反而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原因除了供不起外和念書沒什么用的觀念也有相當的關系,還有的就是實在是念不出名堂的。
“也好,你今年十五了,不念也就不念了,到小隊干幾年活,多少攢兩個嫁妝,再過個三四年找個婆家把自己對付出去也就完事兒了,念書也沒什么用。”
萬峰記得欒鳳是在八六年那年的春天出嫁的,嫁到了黑礁公社海邊一戶上船的人家。
只是命也不咋地,找的那個男人后期也是個不著調的主兒,不但吃喝嫖賭而且喜歡家暴。
這也是他重生后從來沒認為欒鳳將來會和自己有交集的原因,等他全家從龍江省回到將威大隊的時候,人家孩子都快抱上了。
“喂!你今晚是不是故意來氣我的?”欒鳳抗議道。
“這怎么是我故意氣你,難道我說得不是實話?”
欒鳳想了想也是,農村女孩子的所有人生軌跡不都是這么鋪設的嗎,想到這里立刻身體一軟。
“唉!這樣的人生多沒意思。”
這精神似乎很悲觀呀,腦袋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上天有意思,你上得去嗎。”
按照正常的劇本欒鳳一定會張牙舞爪的,但是出乎萬峰的意料欒鳳很安靜地坐著并且開始保持沉默。
“我二姨給我介紹了個對象,明天讓我去看。”沉默片刻欒鳳突然就扔出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看對象?十五歲就看對象是不是早了點?
回頭一想好像也不早了。
農村十八九歲就結婚的也是大有人在的,超過二十歲沒結婚的畢竟是少數。
十五歲看對象看好了接著就是定親然后過兩年結婚,在農村很標準的程序。
“你說我去看嗎?”欒鳳幽幽地問。
萬峰想了一下回答了一句:“這事兒你問我?我怎么知道你是看還是不看。”
欒鳳噌地站了起來:“生氣了,不理你了。”說完低頭就往她姥爺家的院子里走去,一肚子的委屈。
在欒鳳要走到門前的時候背后傳來萬峰的聲音:“我覺得你現在看對象早了點,再過兩年應該好一點。”
欒鳳心里一喜,就感覺原本沉重如鐵的身體突然就身輕似燕了,大有飄飄欲仙的趨勢,眼睛里有滾燙的液體要奪眶而出。
刷地回頭準備展示一下自己的柔弱和美麗,卻失望的發現那混蛋說完話已經沒影了。
欒鳳狠狠一跺腳,小聲嘀咕了一句:“該死的!”
萬峰不知道他隨口的一句話會改變很多事情的走向,在沒心沒肺地禿嚕一句后就向后街跑去,他看到諸平又急匆匆地往溝里去了。
…
今天是星期三,按照慣例下午學校是要放假的。
萬峰也準備在放學的中午實行他的一項計劃。
但是,在課間操的時候萬峰看到在學校打更的校友推著一輛獨輪車從小樹屯的方向上來了。
獨輪車上裝著幾摞大小不一,厚薄不等的作業本以及鉛筆文具盒毛巾等。
學校買這些東西做什么?
萬峰仔細地進行了一番回憶,學校最近好像沒什么要獎勵的,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發作業本玩,思來想去這些東西也就只能和運動會有聯系了。
難道學校要開運動會了?這離六一好像還有很長時間呀。
萬峰的猜測非常的正確,第三節課上課的時候,周小文就宣布了一個消息。
“星期六和星期天,學校要召開運動會,因此今天下午就不放假了。下課的時候體育委員去把項目表和報名表拿來讓同學們選選項目,今年六一中學要召開全公社的學生運動大會,你們在這里取得名次的同時也就取得了代表將威學校去比賽的資格,為了學校的榮譽希望大家踴躍報名。”
教室里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運動會對小學生來說不亞于又一次過年,開運動會的時候除了可以不用上學自由地玩以外,還能看熱鬧,條件好一點的家庭還能多少給點零花錢,在比賽中獲得了名次還能得到獎品,所以受到熱烈歡迎理所當然。
“大家報名就抓緊,閆波跟我去拿表格,下午上學的時候把報名冊交給我。”
因此當第三節課下課,體育委員閆波拿來項目表和報名表后,同學們情緒高昂地圍在項目表上選擇自己拿手的項目。
萬峰坐在座位上沒動地方。
同桌陳文心奇怪地問:“你不想報名?”
自從萬峰為她找回了小人書,陳文心對萬峰非常的熱絡,有時還會從家里偷偷帶烤紅薯花生什么的給萬峰吃。
萬峰白了陳文心一眼:“誰說我不想報名?”
“那你怎么坐得這么穩當?”
“離運動會還有兩天時間呢,報名急什么,等他們擠完我報名還晚嗎?”
陳文心眨巴著單眼皮眼睛:“有道理呀!你怎么想什么都和別人不一樣?”
萬峰沒有回答陳文心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你怎么不上去報名?”
陳文心略顯羞澀地道:“我跑不能跑,跳不能跳的就不報名了,你打算報什么項目?”
報什么項目?
萬峰覺得短跑不適合自己,他的短跑速度盡管比烏龜快了幾十倍,但是想在運動會上奪魁難道系數還是蠻高的。
跳躍項目他也不擅長,唯一擅長的就是長跑了,他的耐力非常的出眾。
在龍江省的時候他可是三十六計里第三十六計的堅定執行者,每逢被人欺負要挨揍的時候,他都會堅決地執行走為上的策略,并且把走為上進一步發揚光大升級到跑為上。只要他奔跑起來幾乎沒幾個人能追上他,就是有追上他的也沒有能耗過他的,通常五百米一過他基本上就一馬當先地一騎千里了。
所以這么多年無數次用生命奔跑,他的長跑實力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強。
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所以,他當然是玩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