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迦勉強仰起頭,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她小聲叮囑道:“你之前中過槍,這一次千萬不要逞強。好漢不吃眼前虧,反正人賤自有天收,明達絕對跑不了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為了想要解決明達這個麻煩,就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我知道。調查小組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雖然允許明達見人,但也會做好各種萬全的準備,不會讓他有機會亂來。”
傅錦行輕輕地拍著何斯迦的后背,柔聲安撫道。
她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去吧,早去早回,我們等你回來。”
曹景同將傅錦行送到門口。
“傅先生,多多小心,明達這個人詭計多端,就算現在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他也不會認命。另外,我覺得以明銳遠手上的證據來看,明達活下來的幾率很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說出心中的想法。
“不錯,明銳遠不是說過,他絕對不會要明達的命嗎?”
傅錦行贊同地點頭。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認為,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還是應該以絕后患。就算我們放過明達,他會放過我們嗎?”
一想到明達幾次想要將他們置于死地的恐怖行為,曹景同實在不敢保持樂觀的心態。
就算他和傅錦行不怕死,但他們現在有家人,不能完全不顧及家人的安全。
“如果殺了明達,就等于徹底得罪了明銳遠。小的不見得就比老的好對付,你應該也清楚這一點。”
傅錦行苦笑一聲。
也是。
曹景同和明銳遠算是打了不少交道,對于這小子的品性,他實在無法抱有什么希望。
“回去吧,我會盡快回來。”
傅錦行擺擺手,坐上了車。
將車門幫他帶上,曹景同對小趙叮囑了兩句,讓他開穩一點。
目送車輛離開,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才轉身回去。
在路上,傅錦行將見面的地址發給慕敬一。
他既然答應會去,那就一定會去。
“傅先生,前方有路障,我開補過去,只能在巷口停車,然后陪你走過去。”
眼看著那棟紅色小樓已經近在眼前,一直安靜開車的小趙忽然開口說道。
順著他的手勢,傅錦行也看到了,在巷口那里設置了臨時路障,一切車輛都無法通行。
看來,那是調查小組為了避免有人接近,故意安排的。
“好,在路邊停下就可以。”
傅錦行收回了視線,對小趙說道。
小趙應了一聲,他找了一個不錯的位置,在巷口旁邊的空位上,將車停好。
下車之后,小趙警覺地向四周看了看,這才拉開車門。
兩個人一起向小紅樓走去。
距離大門還有大概四五十步的時候,有人從暗處走出來,并且攔下了他們。
“我是傅錦行,我來見一個人。”
見對方荷槍實彈,不等他開口詢問,傅錦行就直接說道。
在這種地方,面對這種人,最好還是不要擺什么臭架子為好。
果然,對方拿起手電,對著他的臉照了一下。
傅錦行被強光一照,微微閉上了眼睛,但沒有閃躲,任由對方在核對著身份信息。
很快,那人放下手電。
“進去吧。不過,只有你一個人才能進去。”
他瞥了一眼站在傅錦行身邊的小趙,語氣不善:“馬上離開這里!”
傅錦行點點頭,扭頭對小趙說道:“去車里等我,把車開到隔壁那條街,辦完事之后,我會去找你。”
小趙有些擔憂:“傅先生,我……”
“去吧,沒事。”
傅錦行知道,他們在這里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
等小趙離開之后,傅錦行又看向面前的男人:“麻煩帶一下路吧。”
說完,他在后面跟著,一路走進了小紅樓。
畢竟是一棟有五六十年歷史的老建筑了,盡管已經重新粉刷裝修過,但樓里還是不可避免地帶有一股輕微的霉味,怎么都散不掉。
傅錦行的嗅覺一向靈敏,他動了動鼻子,勉強忍住了想要打噴嚏的念頭。
“在這里等著。”
領路的人將傅錦行帶到了位于二樓的一個小會客室。
“多謝。”
傅錦行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發現這里還保留著曾經的內部裝潢,家具也都是幾十年前的老式風格,地板上甚至有坑坑洼洼的印子,只有墻壁是重新刷過的。
等他打量完畢,傅錦行就直接在桌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
沒過幾分鐘,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聽聲音,應該有三個人。
果然,明達出現了,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雖然不存在佩戴著手鏈腳鏈那種情形,不過,傅錦行看得出來,明達現在已經被嚴格控制了人身自由。
換句話說,他不可能離開這棟小紅樓了。
“你要見我?”
等明達也坐了下來,傅錦行開口問道。
“是啊,他們要求我交代問題,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看到你才行。”
明達的臉上并沒有任何頹色,看他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因為眼前的情況而有所不安。
“我已經來了,你有什么要說的,就直說吧。”
傅錦行心里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以后估計是見不到了。
他不會好心到等明達接受完了調查,再主動去探望。
“你跟我說說她吧,說說你眼里的她,這么多年,她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明達忽然開口說道。
愣了一下,傅錦行才明白過來,他口中的“她”應該指的是梅斕。
他有些弄不明白,明達特地把自己叫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和他閑話家常嗎?
“明達,你最好清楚一件事,我來見你,不是和你聊天的。更何況,我們之間也沒什么好聊的。”
停頓了一下,傅錦行冷笑著說道:“至于我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至于她在過去的三十多年里過得怎么樣,你也不用急著問我,等你死了,見到了她,自然可以親自問問。”
對于他的這一回答,明達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樣。
“不愧是梅斕的兒子,真夠惡毒的,你繼承了她的心狠手辣。”
他瞇起眼睛,毫不掩飾地挖苦道。
“你們兩個人,本質上沒有任何的不同,正因為你們是一路人,所以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相互吸引,卻又無法真正地生活在一起。你敢問問自己,當初離開她的時候,除了拿工作當借口之外,就沒有哪怕一點點解脫的感覺嗎?”
傅錦行握緊雙拳,上半身前傾,靠近明達。
面對他的質問,明達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的嘴角向下抿著,帶著一種壓抑的味道。
這個動作,讓明達鼻翼下方的法令紋顯得愈發深了,看起來十分嚴肅駭人。
不過,傅錦行卻并不害怕他。
他不僅不害怕,反而,還想要激怒明達。
沒有什么比令一個向來鎮定的人失去理智,而更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
對于傅錦行來說,這就是他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
“是,你說得對。”
就在兩個人僵持了半天的時候,明達再次開口了,語氣里帶著一絲妥協的意味。
“我承認,和你母親剛認識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一樣,充滿了新奇的感覺。和她相比,我就像是一個只懂工作,不懂生活的土包子,是她讓我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美妙。”
傅錦行完全沒有想到,明達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原本還以為,明達不會當面親口承認他和梅斕之間的感情。
“一開始,我們覺得對方身上的毛病都是可愛的,都是可以包容的,甚至不存在任何問題。漸漸地,我們開始拌嘴,開始吵架,開始懷疑是不是不應該把這段感情繼續下去……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上級通知,接受了一個全新的任務,必須改頭換面,馬上離開中海。”
說到這里,明達的聲音明顯地低沉了下去。
“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所以,我能明白,你當時選擇不告而別,是有苦衷的。”
傅錦行接口道。
從理智上講,他甚至十分佩服明達這種人。
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的存在,才能保證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就算我當時沒有跟梅斕吵架,我也不會告訴她,我們有我們的保密原則!更何況……”
明達的聲音低下去:“告訴了她,對她只能是一件壞事,而不是一件好事。”
“從道理上講,你早就知道,我媽裝作不認識你,是一個再明智不過的決定!如果讓人知道,她是你的女人,還給你生過一個兒子,你想過沒有,他們母子倆可能連性命都會受到威脅!是,就算到了現在,我也沒有辦法替她的行為洗白,她的確遺棄了慕敬一,但那是因為她潛意識里以為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救不活了!”
傅錦行壓低聲音,用事實提醒著明達。
他也不是想要為死去的梅斕平反,但明達這么多年一直把過錯全都扣在她的身上,其實也是一種不公平的做法。
兩個人,一個是孩子的父親,一個是孩子的母親,孩子出事了,光責怪母親一個人,這樣真的可以嗎?
“是她貪慕虛榮!她覺得,嫁到傅家,要比跟我好!”
面對傅錦行的指責,明達失控地咆哮道。
小會議室里,除了他們之外,之前那兩個人也在。
見到明達的情緒不好,其中一人走了過來,冷冷地提醒道:“如果你再這樣,我們就要帶你回去了,會面馬上結束!”
明達連忙擺了擺手:“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