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白海棠抬起頭來。
“你不用跟我道歉,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我今天也只是順便來看看你,把你當成一個老朋友而已。”
她故作堅強地說道,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一點。
“可能你會覺得我多事吧,但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就算傅錦添對何斯迦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是受萬千人唾棄的,然而,事到如今,白海棠還是愿意站在他這一邊。
“謝謝你。”
傅錦添啞聲說道。
“我走了,這里有規定,探視時間就這么長。還有,我帶了一些東西給你,據說要通過檢查,才能拿給你,你再等等。”
白海棠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她知道,傅錦添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監獄里的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他肯定不習慣。
“還是謝謝你,不過,我已經習慣這里了,吃得飽,睡得香,不用擔心。”
傅錦添沖她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白海棠的錯覺,她真的感覺到了,傅錦添整個人的狀態都變了很多。
他平靜了,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是真正的平靜,不是那種虛偽的,故意做出來給別人看的。
這也許是一件好事,她想。
“對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白海棠剛一轉身,就聽見傅錦添又喊住了她。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需要一些專業書籍,原本想要我媽去買,但她怕我闖禍,不肯拿給我。你能不能幫幫我?”
傅錦添一臉真誠地問道。
盡管也心存懷疑,但白海棠還是好奇地問道:“是什么書?你要做什么?”
“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對電子電路這方面很感興趣,連老師都說,我有天賦。現在時間很多,我想把這個興趣撿起來,看看能不能做一點小玩意兒出來,打發時間。對了,我跟獄警說過了,他們也支持我的這個想法。”
傅錦添一臉期待地看著白海棠。
她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我盡量吧。”
如果他真的能夠在監獄里重新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總比混沌度日要好得多。
起碼,時間能過得快一點,沒有那么難熬。
“海棠,如果能夠重來,我一定不會去做那些傷害你的事情。”
傅錦添終于鼓足勇氣,說出了心里一直想要對白海棠說的話。
她微微怔住,然后,落荒而逃。
她害怕,她再一次沉淪。
現在的她,已經承受不起任何的傷害了。
看著白海棠的背影,傅錦添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被帶回自己的監區。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到了一摞嶄新的專業書籍。
白海棠按照傅錦添列的書單,一本一本全都幫他買了回來。
不過,她只是把東西留下就走了,沒有再見他。
看著那些書,傅錦添也只是出神了幾秒鐘,就微微一笑,翻開了其中一本。
失去了自由之后,他才知道,自由有多么寶貴。
既然不能回頭,那就只能把握當下,珍惜時間,去彌補犯下的錯誤。
想盡一切辦法,好好表現,縮短刑期,盡快出去,這是傅錦添覺得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真的害怕,害怕何斯迦撐不了太久,而自己連她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實驗室保持著原樣,除了慕敬一之外,沒人能夠進來。
他本人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當年心血來潮,組建了這么一個私人的實驗室,竟然為以后埋下了一個重要的伏筆。
“我需要幾天時間,來改造這里。另外,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我要盡快組建一個醫療團隊。”
短暫思考之后,慕敬一對傅錦行說道。
他不是真正的醫生,只是在這方面有著異于常人的能力而已,實際操作起來,還是必須有專業人士的把控,免得出錯。
事已至此,傅錦行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你要記得,她的時間不多了,要是你做不到,就別硬撐,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說話之間,傅錦行面色凝重,絲毫沒有任何和他開玩笑的意思。
“你是聽到什么了嗎?”
慕敬一反問道。
既然他主動提起了,傅錦行索性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聽說了一些關于布魯諾家族的消息。”
慕敬一神態一凜。
自從養母和蘭德接連去世之后,整個布魯諾家族內部趨于分崩離析,每個人都有著屬于自己的小九九,算計不斷。
而慕敬一的養父一直都是一個風流浪子,幾年前,據說他在國外遇到了一個心動不已的女人,從那之后,他幾乎就沒有再出現過,對家族財富更是沒有任何企圖心。
“從這一點上來看,你的養父倒是和我名義上的那個父親很像,都是只愛美人,不愛江山。”
傅錦行微微頷首,忽然想到了傅智淵。
他和黃影已經在國外定居,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以后應該都不會再回來了。
“讓我猜猜,有一部分人認為你是合適的繼承人人選?”
傅錦行說出心中的想法。
不過,慕敬一只是布魯諾夫婦收養的孩子,并不是真正的家族繼承人。
就算有人反對,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傅錦行猜測,這件事恐怕不會太順利。
果不其然,慕敬一并沒有否認。
“另外一部分人堅決反對,認為我野心勃勃,而且不務正業。”
他輕笑一聲,帶著嘲諷的味道。
“有人聽說了我最近做的事情,所以態度非常堅決,不過,我也不在乎。”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慕敬一就暗下決心,全力支持蘭德。
至于他自己,對布魯諾家族的錢完全不感興趣,更不惦記。
“你最近做的事情?比如,招兵買馬,以及購買各種儀器嗎?”
傅錦行皺了皺眉頭。
慕敬一做了什么,他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傅錦行也知道,慕敬一現在同樣頂著巨大的壓力。
“無所謂,反正這里的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賺來的,沒花他們的。”
從一開始,慕敬一就沒有把這件事當成什么阻礙,要不是傅錦行提起,他也不想多說。
“那好,你自己把它解決好。”
傅錦行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他想,在涉及到布魯諾家族的事情上,很顯然,慕敬一要比任何人都有發言權。
他們只是外人,并不清楚真正的情況。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在慕敬一去籌備的時候,傅錦行也沒有閑著——
他在實驗室旁邊安頓下來,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
何斯迦的病房同樣緊挨著實驗室,里面不僅配備了二十四小時的監控,還有固定值班的醫護人員。
和在中海的時候一樣,她曾經有過極其短暫的蘇醒,但基本的語言功能卻依舊沒有恢復,而且也不具備思考能力。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這樣不佳的狀態,她也僅僅只維持了十幾分鐘而已。
傅錦行既絕望,又悲慟。
不過,在和津津視頻的時候,他還是勉強打起精神,盡量表現得樂觀。
“媽媽很快就會好起來,你要聽曹叔叔和段阿姨的話。”
傅錦行哄道。
“不得不說,你的兒子和女兒要比你可愛多了。”
剛掛斷視頻,傅錦行就聽見門口傳來了一道聲音。
他不悅地皺眉,呵斥道:“你居然還有偷聽別人講電話的習慣?”
“我敲門了,是你光顧著跟小屁孩撒謊,連孩子都欺騙,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慕敬一也毫不留情地頂了回來。
“不然呢?你讓我說什么?告訴一個才幾歲的孩子,他可能這么小就要失去母親了?”
傅錦行憤怒地質問道。
他承認,自從何斯迦出事,自己就喪失了全部控制情緒的能力。
那是因為,只要一想到可能會失去她,他就痛苦得不想再活下去。
但身上擔負的責任,又勒令他必須堅強。
“我們這種人的孩子,注定要學會早熟,對他說實話,也許并不是一件壞事。我說了,我會竭盡所能,但如果還是做不到,你會怎么辦?”
慕敬一朝著這邊走了幾步,完完全全地站在了傅錦行的面前。
這個問題,他也已經想過了。
“我會放棄這個世界。”
傅錦行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為了她,我寧愿放棄這一切。”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你錯了。”
這個回答,倒是沒有出乎慕敬一的意料之外。
他早就猜到了。
所以,他才要專門和傅錦行來談一談。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你以為,你跟她一起死了,就是感天動地嗎?撫養你們的兩個孩子長大成人,是你的義務,是你的責任,你想丟給誰?”
慕敬一冷笑著,用一種近似殘酷的語氣質問著傅錦行。
“那是我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他突生煩躁,不想再談。
剛要起身,慕敬一猛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傅錦行的肩膀上。
“你要明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不管你有多痛苦,哪怕為了她,你也要在這個世界上好好活著,和你們的孩子一起活著!不是為了她才放棄世界,是為了她才熱愛世界!”
說這些話的時候,慕敬一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的。
曾幾何時,他甚至想要動用一切手段,殺了這個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