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提他們家的事兒。”
英羅笑著接了一句:“娘娘說的是,這一般人就是猜不著糊涂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敢在皇后、公主的面前這么褒貶宣王府,就自信不會因為這個受怪罪的。
果然她這么一說,原本還有點郁悶的四公主就被她逗笑了。
劉琰邊笑邊說:“英羅姐姐真會說話。”
曹皇后也笑了。
用過膳,劉琰走的時候又不是空手走的。
曹皇后讓人給她帶上兩簍建州新貢的蜜橘,兩匹素紗細羅——這細羅又輕又韌,用曹皇后的話說“糊窗子一定又亮又透氣”,另外還有一掛水晶簾。因為劉琰上次來的時候跟曹皇后念詩來著,就是“水晶簾動微風起”那兩句,于是曹皇后就讓匠作監給女兒串了一掛水晶簾。
說起來這東西并不貴,因為做簾子的珠子都是一些做旁的東西剩下的邊腳碎料,珠子都現成的,曹皇后說一聲,匠作監只隔了一天就給送來了。
劉琰高高興興,回去就支使人把簾子掛了起來。
就掛在寢殿東側窗邊。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里沿墻栽了薔薇花。
當然現在薔薇花早就謝了,可是明年開花時,她就可以躺在臥榻上,閉著眼睛,聽著風吹動水晶簾,聞到穿窗而入的薔薇花香了。
現在雖然沒有薔薇香,但是有風。
珠簾被風吹得發出叮咚叮咚的輕響。
“要是風大些會更好聽。”
桂圓可沒有公主那么浪漫,她想的是更實際的問題。
這珠簾多久清洗一回合適呢?這些珠子要洗起來倒不麻煩……就是夜里風如果真的大起來,這動靜會不會吵得公主難以安眠?
“這寫詩的,好象是個男人……”
桂圓識字,但不懂得詩啊詞的啊的,公主怎么說,她就順口應著:“該當是個男人。”
“這男人又在院子里種薔薇,又掛水晶簾子,是不是有點……”劉琰轉過頭來,疑惑的說:“娘娘腔?”
桂圓愣了下,噗哧一聲笑了:“公主真有意思,寫詩的這人肯定會娶妻置妾的,這住的地方收拾得精致些也沒什么不對啊。”
“對哦。”
劉琰倒忘了成親之后這回事了。
好象一轉眼,身邊的人都要成親了。
大姐出嫁了,二姐馬上也要嫁了,三姐在尋人家了,翠姐親事也定了。二哥娶親了,三哥婚期就在明年,三哥之后想必明后年也該輪到小哥了。
劉琰忽然有些驚恐的翻身坐起。
這么一算,好象用不了多久就該輪到她了啊!
嫁人?
劉琰原來覺得這件事兒離自己遠得很,看別人嫁嫁娶娶的只當看熱鬧,遠沒想到這事兒輪到自己頭上該怎么辦。
一嫁了,就不能住在安和宮了吧?
劉琰轉頭四下望望。
剛住進來的時候她并不喜歡這個地方。
從小她見父親的次數,能記住的,大概也就三五回,后來母親也離開了,把她留在了舅舅家里。
后來有人來接她上京,路上走了好些天,天格外熱,晚上也熱的厲害,哪怕大姐姐一直給她打扇,她也睡不踏實。
那年夏天記憶中除了熱,就是京城里許多許多好吃的,鄉下可見不著。黃澄澄的大酥梨,個頭兒特別大,最大的那個跟她的腦袋差不多大了,鄉下可沒見過這么大的梨。后來才知道那梨是人家送給她爹的“祥瑞”,還說梨上的斑點長得象條龍,這是金龍現世吉兆。結果劉寶生不當回事兒,這梨看著大、聞著香,他就給孩子吃了。
還有冰酪,這也是鄉下沒見過的,甜蜜蜜涼絲絲的,實在太好吃了。可惜母后管的緊,不給她多吃。
皇宮特別大,對于劉琰這等沒見過世面的小土包子來說,覺得自己簡直象是進了天宮一樣,眼睛都不夠用了,還傻乎乎的問她娘:“這以后就是咱家的房子了?往后咱就住這兒了嗎?”
皇宮很大,也漂亮,就是總覺得不象是個人住的地方。進宮后她有好長一段時日都睡不著,睡覺的時候放下帳子,就總覺得外面風聲鬼影的,嚇得用被子蒙著頭直打顫。宮殿的屋頂都特別高,她總覺得那梁檐藻井間藏著妖怪,就在黑暗里,睜著眼睛一直一直盯著她看。
所以那會兒她不敢一個人睡,不是賴在宜蘭殿,就是要跟大姐姐一起住。
是從什么時候起,她漸漸習慣了呢?習慣了這里的生活,習慣了這座安和宮。
這兒的帳子,擺設,簾子,都是她熟悉的,也都是她喜歡的。比如花瓶,因為她覺得那又細又高的瓶子總覺得不穩當,怕它們會忽然倒下來打碎,所以安和宮的花瓶一律都是矮墩墩的形狀,又圓又結實,象是一個個大燈籠,又象是圓南瓜一樣。
還有剛才母后給她的水晶簾子。
劉琰伸手輕輕拂過,水晶珠子互相碰撞叮咚作響。
她將來要嫁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劉琰迷惘了。
就在劉琰對著水晶簾發呆的時候,麓景軒里氣氛卻很不一樣。
內宮監的掌事太監來了一趟,沒驚動五公主,只是悄沒聲息帶走了幾個人。
一個宮女,四個太監。
他們為什么被帶走,馮尚宮心里一清二楚。
她也勸了公主,不要責打李常祿,可這位公主素來就是個剛愎的性子,哪里肯聽人勸。
太監們對新來的本就看不慣,怕他上位,就悄悄下了黑手。
馮尚宮也覺得他們被帶走,一點兒也不冤枉。打斷手已經是很過份了,他一雙伺候筆墨寫字兒的手,就那么硬生生給敲碎了骨頭。大概那些人下手之后也覺得有點后怕,想著反正是結仇了,與其讓李常祿以后報復他們,不如現在就了結后患的好。
所以就又一次“失手”,用棍子敲了李常祿的頭。
馮尚宮沒親眼看見,但她聽人詳細說了,李常祿額角、后腦都有傷,顯然挨了不是一下。
失手?把別人都當傻子嗎?一下是失手,還有次次都失手的?
那些人被堵了嘴直接拖走,馮尚宮知道他們回不來了。
即使還能保住性命,也不可能再回來。
想到宜蘭殿英羅讓人過來傳的話,馮尚宮只覺得后背嗖嗖的冒寒氣。
如果不是覺得她以往還算謹慎,想讓她穩住五公主,只怕這一次連她也得擔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