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是過份,但大皇子也做的不妥。
就象皇上剛才說的,不管活著的時候怎么樣,現在人了,連幾個妹妹都知道給嫂子抄抄經,用心送一送她,可大皇子這個丈夫都做了什么?
夫妻一場,畢竟兩個是結發夫妻,又生兒育女,縱然夫妻情分淺薄,但夫妻間除了情,還有道義。
皇上不愿意自己的兒子是個薄情無義之人。
就算是皇上,也有許多不如意的事情。
姚公公把四位皇子在心里過一個遍,覺得最象皇上的,倒是只有四皇子。
皇上沒別的妃嬪,皇后娘娘現在的年紀多半不會再生了。
將來……將來……
姚公公不太敢深想。
書房內,皇上示意長子起身:“你幾個妹妹都抄了經給朱氏祈福。”
大皇子輕聲說:“妹妹們有心了。”
“你妹妹她們是有心,起碼比你有心。你昨日都做了什么?”
大皇子低聲回話:“兒臣昨日在府中款待宗室里的叔伯兄弟們。”
“是嗎?”
大皇子聲音更低了:“是。”
“你午后沒去荷芳園嗎?”
大皇子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那個陳氏是礁州人,聽說家里原來開過藥鋪,父母雙亡之后淪落風塵。”皇上順手從書案一旁取了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盒子:“這盒子里裝的什么,你知道嗎?”
大皇子飛快的回答:“兒臣不知。”
皇上掂了掂那只盒子:“你都沒看,就說不知道。告訴你,里面是糖酪,你嘗一塊吧。”
那盒子遞到面前,大皇子縮著脖子扭開臉回避:“父皇,兒臣……”
“怎么,怕毒死你了?”
“兒臣,兒臣知錯……”
“知錯?”
皇上手一翻,那只盒子摔落在地,盒蓋翻開來,里面裝的幾塊干藥料都灑在大皇子面前。
大皇子連連叩首:“父皇息怒,兒臣知錯了。陳氏她并無害人之心,只是為求自保。因為朱氏查到了荷芳園的宅子,陳氏也是為了護住腹中胎兒……再說她藥下的并不多,只是希望朱氏病上一場,顧不上對付她……”
“哦,她是這么和你說的?”
“是,父皇明鑒,陳氏若想害朱氏性命,既然有了機會,為什么不下砒霜那種烈藥呢?她聽說誤服了這藥的人只是會病一場,身子不適,她沒有殺人之心,父皇,還請父皇開恩,饒了陳氏。”
皇上看著連連叩首的兒子,連怒氣都生不出了。
這個兒子,在聽說結發妻子被人害死,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出手替下手的人掃清首尾,干脆俐落把下手的人傳遞藥物消息的人全部滅口,給旁人一個交代。
可見他不是沒心計,沒能力。
可是這份心計,這份兒能力,只會在女人身上使勁,耳根子又軟的厲害,枕邊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或者,他也不是盡信的,但陳氏和朱氏相比,他要保陳氏,毫不留情的拋棄了朱氏。
見皇上不出聲,大皇子急著說:“陳氏腹中還有兒臣的骨肉……”
皇上都氣樂了:“陳氏出身風塵,早就被藥所傷,她懷不懷得了孩子,她自己最清楚。倒是你,你請太醫給她診治過了嗎?”
大皇子愣了下:“陳氏身子經過調養,已經……”
“行了,朕讓人處置她之前,太醫給她看過,她并無身孕。陳氏是個精明的人,下藥出錯這事兒,大概這世上只有你會信。”
大皇子愣在那兒,半晌一動不動,神情茫然,目光呆滯。
也許是因為聽到陳氏并沒有身孕的事,也許是因為聽到皇上說已經讓人處置了她。
“你的兒女你自己不上心,朕和皇后卻不能讓人慢待了他們。以后紋兒和琪兒他們倆就住在東苑。至于你……你就好生待在府里,多靜靜心,遇事兒多思量一二。另外,你的繼妻,還從朱家挑選。”
大皇子抬起頭來:“父皇?”
皇上的意思,是……要他禁足?
“你出去吧。”
大皇子還想再說,可是皇上已經不想再理會他了。
麓景軒里頭,為著過年應景,貼上的紅窗花、福字、春聯兒又都揭了下來。
前天來傳話的人是與馮尚宮過去有幾分交情的太監,姓王。
陳尚宮取了兩個銀錠子,又抹了手上的鐲子一起塞給他,悄悄打聽這是怎么回事兒。
這喪訊來的實在太突然了。
素來沒聽說朱氏生了什么病,這大過年的,怎么好端端的說死就死了呢?
“說是猝發心疾。”
“唉,我和我們公主在這里頭關著,就想聽個實信兒心里踏實。你就給我透句話,我難道還能同別人去嚼舌頭嗎?”
王太監只和她搖頭,她給的東西也沒敢接:“行啦,這些東西我也不缺,你現在不容易,自個兒留著吧。這事兒別多問,左右牽連誰也牽連不到你們身上啊。”
五公主乍聽了這消息也愣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哪會有人敢用這事開玩笑。公主在禁足,不然少不得跟著一塊兒去拜祭,畢竟是大皇子妃是長嫂。”
“可是好端端的人,怎么會說沒就沒了?”五公主轉頭問一旁的可晴:“她今年有三十吧?”
“回公主的話,奴婢記得大皇子妃今年該是三十一。”
“是啊……”雖然打交道的次數不多,可是朱氏那身子骨兒可比一般人健朗,也沒聽說她生什么病,這……
馮尚宮近前來輕聲說:“剛才來傳話的人不肯細說,可越不肯細說,說明事情越不簡單。”
五公主看了看馮尚宮,這言下之義她聽得出來。
“公主不用急,過兩日咱們再想法子打聽打聽。這事兒出的蹊蹺,想來總得有個合理的說法。”
隔了一日就聽說了朱氏是被丫環毒害的說法,麓景軒近來得了好幾次賞賜,尤其是宜蘭殿的賞賜送來之后,處境比以前大有好轉,王太監也愿意多結份兒善緣,馮尚宮打聽,就悄悄告訴她。
“毒,毒死的?”
“嗨,小聲些。”
馮尚宮趕緊壓低聲音:“居然有這等膽大包天的奴婢?”
“是啊。”王太監也心有戚戚:“想來她們姐妹倆相依為命,姐姐一死,她在這世上也沒別的牽掛了,自然就豁出去了,想拼個同歸于盡唄。”
都是當奴婢的,王太監也好,馮尚宮也好,對這個敢給主子下毒的丫頭,既驚詫于她的膽大,又對她的遭遇有幾分感同身受。
奴婢的命不值錢,遇到朱氏那么個刻毒不體恤人的主子,逼得人沒路走了,可不就心一橫走了絕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