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進入行宮的時候,夕陽還未落山。
劉琰扶著曹皇后的手一起往里走。
曹皇后深吸了口氣,輕聲說:“山上風好象都是香的。”
“是香。”劉琰說:“一股草木香。文山這邊松柏樹很多,我聽說這里栽的很多香柏。白天陽光熾烈,樹的香味兒都被曬出來了。”
曹皇后笑著點頭:“是啊。”
不過,她覺得不僅是香柏的氣息,也不僅僅是草木的氣息。
這兒和宮里的氣息完全不一樣。
宮里難道就不香嗎?宜蘭殿里栽種著許多名貴花木,宮室里為了驅蟲和防潮,也常年的熏香,可以說一年到頭都有各種香氣。
但是那些氣息總讓人覺得濃冽,污濁,有時候甚至覺得嗆鼻。
而這里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腳步都變得比以往要輕快了。
曹皇后也擇定了住處——其實也沒什么好挑的,皇上住了行宮正殿,那皇后娘娘還能住哪兒?當然是緊挨著皇上,就住在正殿后頭的壽昌殿。
劉琰挑的那間風鈴閣就要偏遠得多,在行宮東北角上,地勢還高。曹皇后又勸了她一次:“喜歡那里的話,白日里過去玩玩就行了,住處還是另挑一處住得舒服些的。”
劉琰搖著她的胳膊撒嬌:“母后,我就想晚上躺在榻上聽風鈴聲。”
行吧,多半住一晚她自己就不樂意了。聽著那些亂糟糟的響動,就不信她晚上能睡得著。
桂圓倒是有些擔心。風鈴閣若是地勢高,那車馬會不會上不去?公主的這些行李物件只怕不好搬運。
這擔心顯然是多余的。
只聽說風鈴閣別致,但沒想到這里也很寬敞,天色暗下來,行宮中也處處掌燈。順著山勢往上望,星星點點的燈火一直向前延伸,天頂上一粒粒星子也漸次亮起。
還沒有走近風鈴閣,就能聽見風中傳來的零碎細微的聲響。
象水流聲,也象風吹著竹葉的響動。
天色暗下來,從然有燈亮,也照不見四周更遠的地方。劉琰也聞到了香氣,在暗中被風吹來的花的香氣。
走得越近,那聲響就越清晰。
劉琰問:“這兒有山溪?”
一旁引路的行宮的宮女說:“回公主,這兒沒有溪水,這是石鈴的聲響。”
“石鈴的聲音是這樣的嗎?它是怎么響的?”
那個宮女說:“這個奴婢就不懂了,現在天色已晚,公主若喜歡,明兒天亮了可以再去看看。”
在路上一天,劉琰也確實疲憊。
風鈴閣是什么樣子她都沒有仔細看,晚膳用了一碗粥和半塊點心。桂圓勸她再喝些湯,劉琰搖了搖頭,實在沒有胃口。
“公主,四皇子殿下讓送了些竹露茶來,說是安神的,公主要不要嘗一盞?”
“四哥送來的?那沏一盞來給我。”
杯子也是四皇子送來的,這一套茶具杯盞是竹根摳出來的人,連外面的節疤坑凹都沒有磨平,但拿在手里一點不覺得硌手。
竹露茶清香微苦,回味清悠綿長,確實和在宮里喝的茶不一樣。許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茶確實安神,撂下杯子劉琰倒頭就睡,睡的那叫一個香,整夜里一個夢都沒有做。
快醒來的時候,她先聽到了聲音。
清脆的,象是鳥兒的鳴叫,長長短短,時有時無。
但是和真的鳥鳴好象還是有些不一樣。
劉琰這回是真的醒了。
睜開眼她先是有點懵,然后才想起這不是在宮里,而是在文山。
劉琰光著腳從榻上下來,推開了窗子。
一窗山青林綠,風過林間時,葉浪翻卷,山間晨霧未散,太陽正要升起,山巔處已經被照亮,半山和更低的地方還都在陰影之中象是沒有醒來。
山風吹在臉上,劉琰結結實實打個了寒噤。
山間和平地真是不一樣,這冷的象是又回到了冬日一樣。
桂圓拿著一件厚的大氅從后面給她裹上,又蹲下伺候她穿鞋,從頭到尾一聲沒吭,只是板著張臉。
劉琰知道自己理虧——要是她把自己作騰病了,其實受罪的的更多是身邊這些伺候的人。
桂圓一直拉著臉,劉琰心虛起來,特別聽話。洗漱時特別麻利,用早膳的時候也沒有挑挑揀揀。她倒不是挑嘴,就是擺上來的東西一多,就有點拿不定主意,這個想吃兩口,那個聞著也香噴噴的,吃起來難免三心二意。
今天早上她可是老老實實把一碗粥喝完了,又吃了好幾個包子。
“這包子做的不錯。”里面的菌子筍丁嚼起來脆生生的,味道也格外鮮美。劉琰吃了幾個,就把剩下的半盤給桂圓和銀杏了:“你們也嘗嘗,和宮里的味道不一樣。”
桂圓接了包子,還小聲嘀咕了一句:“行宮的廚子不一樣,做的味道當然不一樣了。”
看來她還沒消氣。
其實桂圓早不氣了,不過裝生氣的話,公主多多少少總會老實一些,但愿她能少闖些禍。
用早膳的時候,劉琰已經發覺了,最早她聽到的鳥鳴聲應該不是真的鳥兒在叫,又是風鈴聲。
她興致勃勃的出門找風鈴,將風鈴閣上上下下轉了一圈兒,也沒找著幾個。光能聽到聲響,但卻看不到鈴是什么樣的,又藏在了什么地方。那個象恍若流水的聲音她一直沒找到。風鈴閣這里沒有溪水,連個養荷花的池子也沒有,這聲音也是時遠時近,時輕時緩,就象真的流水聲一樣。
連桂圓都忘了要假裝生氣這回事,也跟著她一起找,遍尋不著也是嘖嘖稱奇:“這聲音究竟哪里來的?真是不得了,當初能做出這些機巧來得費多少心思啊。”
“聽說當年這風鈴閣是給一位妃子建的?”
這個銀杏打聽過:“奴婢聽說是給一位姓孟的妃子娘娘修的,據說那位娘娘生得是國色天香,厲帝一見了她把其他妃子都拋到腦后了,專寵她一個人,不但給她修了這個風鈴閣,聽說宮里還有一處寧秋殿是專門給她修的,據說花的錢不計其數,就可惜寧秋殿后來被搶過又被燒了,咱們沒那眼福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