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向女兒招了招手:“來,過來。”
劉琰走在曹皇后身邊,挨著她坐下。
曹皇后仔細看了她的傷處,從上到下一處沒漏。
母女倆也有許久沒挨這么近了。
看著傷恢復得都很好,曹皇后才算是放心,又問她:“腳怎么樣了?”
“還成,不怎么疼了。”
可是人瘦了。
曹皇后看得心疼。
劉琰原來臉蛋兒紅潤,氣色好得很,現在一瘦,只顯得眼睛大了。
“有什么想吃的?說與膳房讓他們做了來。”
劉琰搖頭:“倒也沒什么想吃的,”可看了一眼曹皇后的神情,劉琰又添了一句:“倒是上次吃的那個甜羹倒還好。”
曹皇后果然露出了笑容:“哪個甜羹?蓮子羹還是栗子羹?”
“蓮子的。”
不必曹皇后吩咐,英羅趕緊讓人去備蓮子羹。
蓮子羹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宜蘭殿的膳房常備著這些湯羹,不多時就端了來。
曹皇后陪著女兒用蓮子羹。
蓮子羹有些燙,味道清甜,吃得太快,劉琰出了不少汗。
曹皇后趕緊拿帕子替她拭汗,生怕汗水腌著傷口了。
“吃這么多就行了,等下就要用膳了。”曹皇后好聲好氣的勸她:“咱們出去走走,也迎一迎你父皇。”
于是宜蘭殿的宮人太監侍衛們跟在后頭,空著的輦轎也跟著,劉琰扶著曹皇后,兩人出了宜蘭殿的門,沿著宮道緩緩的向前走。
太陽快要落山,風吹來帶著不知何處的花香,隱隱約約的。
“過去了的事情,就別總去想了。”曹皇后心疼孩子。
“嗯……要是我沒把他要到安和宮來,可能他就不會死了。”
曹皇后停下腳步,看著已經快和自己一樣高的女兒。
劉琰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再過個兩年,她也會象幾個姐姐一樣出嫁,曹皇后縱然心疼,也不能把女兒留在身邊一輩子。
“這事你確實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劉琰有些茫然的看著曹皇后。
“你從一開始就對那個小太監另眼相看,特把他從藏書閣要了過來。他從一到安和宮,就注定被其他人排擠嫉恨。”
這也是劉琰的心結。
她如果沒把小津要過來就好了。
小津當初明明說了不想來的。
是她強人所難了。
而且小津還因此送了命。
“你也看重桂圓,但桂圓就沒有因此喪命。還有李尚宮,豆羹,他們不都活得好好的?”
這怎么能比呢,桂圓很精明能干,在安和宮說話有時候比他這個公主還頂用呢。李尚宮就更不用說,既有威望又有手腕,還有豆羹,這小子粘上毛比猴兒都精。
“你看,你的看重并沒有把所有人都害了。在這宮里,人人都得學會立足,學會怎么活下去。如果學不會,那么或遲或早,總是難逃一死。你覺得你看重他反而害了他,可是在這宮里沒人看重,過的更慘。”
劉琰怔怔的隨曹皇后往前走。
“所以這件事,你確實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你身邊的那些人一輩子榮辱都系在你一身上,人人都想得你看重,挖空心思的想討好你。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些道理你其實也都懂,只是平時不會去深想這些。”
“書上也是這樣說,居上位者行事不可憑一己好惡……”
“嗯,你們這年紀的孩子總是不愛讀書,但書上的話總歸是有道理的。”曹皇后自己早年讀書不多,后來有機會之后一點一點的補起來。有些道理,少年時不懂,可是嫁了人,生了孩子,經歷了多年坎坷之后,不用人教就懂了。
有時候曹皇后也寧愿女兒一輩子不懂。
要懂得這些,得吃多少苦。
懂得越多了,人就越不快活。
做父母的都是如此,恨不得苦處自己全吃了,只把甜處留給孩子。
可惜不行。
孩子總要長大,父母終究不能替他們把日子過了,有一天他們也會成親,會生子,再變成父母。
曹皇后能怎么辦?只能看開了唄。
別人總覺得皇上的日子快活得不得了,皇后更是天天享福,吃香喝辣的命。唉,真到了這一步就會知道,其實這宮墻內的無奈更多。
女兒眼下這情狀,其實也不算什么緊要大事,過得三兩個月,什么事都會淡了,再過個一兩年,大概就會忘得差不離。畢竟人活著天天都有事發生,新的事自然會蓋過舊事,新的煩惱越來越多,人總得往前活,而不是只活在過去里頭。
況且……死一兩個人算得了什么?
日子過久了,死人的事見多了,遲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不是因為人人都自私涼薄,而是人活著太艱難了,要是記得的全是愁苦煩難事,那日子可怎么過?所以人的天性就會趨利避害,多年后回想從前,大多數事情都已經在記憶中磨滅,除非是深仇大恨,會記得的就多半會是些快活的事。
遠遠的,皇上的御輦已經過了泰安門,朝著宜蘭殿的方向過來了。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御園中的蟬被粘去了不少,可還是能聽到它們時高時低斷斷續續的鳴叫聲。
福玉公主的女兒滿月宴辦得格外熱鬧,福玉公主和孟駙馬兩人性情不同,但是有一點一樣,這夫妻倆都格外大方,人緣好,這滿月宴之日客似云來,差點兒沒把公主府的大門擠爆了,光是收的禮物庫房裝不下,在院子里高高的堆成了小山。
福玉公主夫妻倆商量過,把收來的禮物整理折變,打算再在京里蓋一座善堂。
皇上對此很是贊賞,說“比捐到廟里充什么香油錢強多了”。
當然當然,這話可不是當著外人的面兒說的,聽到的人也就曹皇后、四皇子和劉琰了。
辦過了這滿月宴,接下來就是三皇子的親事了。
三皇子這親事定下也有快兩年了,皇上和皇后選的這位三皇子妃姓蕭,父親也曾是追隨皇上南征北戰打天下的功臣,不過因為傷病,在皇上登基前就過世了。
選蕭家女兒做兒媳,一方面是這姑娘性情和順,品貌端正,二來也是為了撫慰功臣,總不能人家當家的一死,他留下的孤兒寡母就從此沒人管沒人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