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跟陸軼是沒什么不能說的。
如果說劉琰和劉芳和親姐妹一樣,那他倆也跟親兄弟差不多了。
陸軼安靜的聽完了趙磊和劉芳的爭執。
趙磊有些苦惱的搓了搓臉:“我也知道她氣什么,大多數世人都是這么想的。可是我畫的真不是什么春宮淫畫……”
陸軼點頭:“我知道。”
“可眼下怎么辦?”
陸軼一笑:“雖然說我覺得你沒做錯,你自己也覺得自己沒錯,可既然你和公主一起生活,她的想法你也要考慮。那些畫你可以先換個地方存放,眼不見心不煩,過個幾年,也許公主就能明白你的想法,到時候你再把畫搬回去也不遲。”
趙磊抬起頭,沒馬上答應。
他能畫下那些人,其實很不容易。
就算是風塵女子,愿意陪酒賣笑,可趙磊一提出想畫她們,她們也會驚駭不已。就連已經脫下的衣裳,也忙不迭的穿回去。
趙磊從那時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是為世人所不容的,哪怕是這些風塵女子都認為他離經叛道。
所以他能畫到的,都是一些有年紀的男女了。那些愿意為了一口飯,一點銀錢,為了活下去別的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陸軼手心有點癢癢的,很想象過去那樣在他頭上亂揉一把。
看他這副好象迷了路找不到家的樣子,跟十來年前陸軼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
很多人小時候都做過傻事,等人慢慢長大,他們就學會怎么在這世上立足,自然而然拋棄了曾經的那些傻念頭。
但也有人一直堅持著那份傻氣,撞了南墻都不回頭。
“你要不放心放在你家老宅,先放在我那里也可以。”
趙磊低下頭,怏怏的說:“好。”
陸軼勸他:“今天就算你娶的不是公主,換成旁的女子,也會嚇著的。這世道讓人們循規蹈矩的活著,尤其是女人,她們比男子活得更難,要守的規矩更多。你說,要是今天干出這事兒的不是你,換成一個女子,畫了許多這樣的畫,世人會如何看待她?”
趙磊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不是不懂。
他畫這些如果被人知道,也就是會有人笑話他不正經,說不定還會有人稱一句“風流才子”。才子嘛,大多是有怪僻的。
可如果一個女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世人容得下她嗎?
“夫妻一體,公主會怕,會擔心都是人之常情,你不要因為這個跟公主生分了。”
趙磊點點頭:“是,你說得對。我已經成親了,不能只想著自己,也得為她考慮。”
“嗯,”陸軼轉頭向側殿那邊看了一眼:“這會兒三公主沒準兒也在跟四公主抱怨你呢。”
對陸軼的話,趙磊從來都深信不疑。
“你這眼里全是紅絲……”趙磊伸手指了指:“這幾天都沒睡覺?”
陸軼端起茶來灌了一大口:“三天加起來睡了能有五六個時辰吧?”
“你自己也多上心,別把身子熬壞了。”
“喲,成了親就是不一樣,你以前一進畫室就不吃不喝不睡覺,現在還懂得勸我了?放心,我心里有數。”
趙磊被他說的有點不大好意思。
成了親確實不一樣。
不象以前沒人管了,三公主不反對他畫畫,但是三餐總得按時吃,覺也得按時睡。
一開始趙磊不習慣,可是他也并不厭煩。
有人管著你,擔心你是不是吃飽了,穿暖了,睡得好不好,這感覺并不壞。
趙磊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他又沒有兄弟姐妹,最親的就是祖父,可祖父也已經離開多年了。
現在他又有了個家,有家人了。
原來有家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如果祖父還在,看見他和三公主成了親,多半也會欣慰的吧?
陸兄說得對,他活在尋常人之中,就不能做太過離經叛道的事,起碼,不能明目張膽的做。
其實趙磊也知道,三公主嫁了他,有不少人在背后說閑話,說他沒有孟駙馬出身好,也沒有魯駙馬那么英武有為,他不知上進,整天只知道沉迷畫畫。
這些話連他都聽說了,三公主也肯定聽說了,可她從來沒朝他抱怨過,也沒有逼著他非得上進,求高官厚祿,旁人請他畫畫,三公主顯得比他還高興。
她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算是公主,做為女子依舊活得比男子艱難,陸兄說得對,自己確實不應該讓她再多添煩惱。
四皇子朝他們招了招手:“過來吃茶,你們坐窗戶邊兒不冷嗎?”
四皇子和曹仲言下棋下得也不怎么認真,邊落子邊說話。
曹仲言說起正月十五賞燈的安排,四皇子也插了一句:“我本來是想帶四妹、五妹去慈恩寺觀燈的,只是這一天天的冷,司天監的人說,正月十五八成有雨雪,要是天公不作美,這燈怕是賞不成了。”
雨雪是一回事,宜蘭殿出事之后,皇后可不會放心他們兄妹往宮外跑。
曹仲言就笑了:“慈恩寺是稍遠了些,其實不必跑那么遠,就在神英門外頭那條街上,到時候也會有燈樓,一樣熱鬧。”
劉琰別的話沒聽到,這最后一句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真的?到時候我們也能去賞燈嗎?”
曹仲言笑話她:“難道宮里就沒有燈嗎?”
劉琰搖頭。
這兩年過年宮里總有事,而且劉琰也不是孩子了,她知道那些熱鬧都是錢堆出來的。一盞最普通的紙燈也要花銀錢、花人力,要點亮更要用蠟燭燈油等物,更別提那些煙花焰火了,那純是在燒錢。過一個燈節,花錢象流水一樣。
父皇和母后時時都在說節儉,父皇今年冬天連斗篷都沒有添,說往年的一樣暖和。
劉琰又怎么會鬧著要在宮里賞燈呢?
她本來想著,要是外面有燈市,看小哥和表兄有沒有空閑,能不能帶她去看看,她聽大姐姐說過外頭過節有多么多么熱鬧,總也想著自己能去看看就好了。
不過她這會兒偏病了,也病的忒不是時候了,也不知道到了上元節那天病能不能好,母后肯不肯讓她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