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正在看窗外頭。
說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可笑,她到京城幾年了,可是京城到底是個什么樣子?讓她說,她都不大能說得上來,內城她還熟悉一些,外城她是一點都不熟。
現在外頭雨下得正緊,天色陰沉,街上已經沒有什么人在行走了,偶爾有一兩個經過,也都躲在傘下頭步履匆匆。
相比起來,內城更嚴整也更清靜,畢竟住的不是王公顯貴,就是朝中的官員。外城則更加熱鬧,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就說這條街,雖然因為下雨,雨幕中街道房舍都變成了鐵灰色,顯得十分清冷。許多店鋪已經取下了幌子、青旗,有的店門已經半掩,可這里的熱鬧繁華不是內城可以相比的。沒下雨的時候,這條街上一定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豆羹以為她看外頭是急著回宮,輕聲說:“公主不用著急,孔侍衛他們這會兒想必已經帶著車馬回來接咱們了,很快就到,不會誤了回宮的時辰。”
宮門下鑰是有一定時辰的,過了時辰宮門可就叫不開了。不過這對公主來說不是什么大事兒,她在宮外頭可以落腳的地方多得是,曹家、幾位公主家都有專門留給她住的院落,哪怕她一年也不見得去一回,那些院子也有人天天灑掃打理著。
劉琰沒看到孔侍衛他們回來,不過倒看見有人從茶樓里出去。這人撐著一把紙傘,隱約能看見傘面上繪的片片竹葉。
這人走出幾步,停了下來,轉身朝后望了一眼。
隔著重重雨幕,劉琰也就能看見這人穿著一身書生們常穿的青布袍,年紀應該也不大,至于面容什么的,實在看不清楚。
那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轉身向西去了。
孔侍衛他們已經帶著車馬到了茶樓門外,孔侍衛他們撐著傘護著劉琰上車。
車簾剛要放下,劉琰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豆羹也看見了,轉過頭來說:“公主,好象是陸參判。”
陸軼站在街對面糕點鋪子的屋檐下,朝她咧開嘴一笑。
劉琰提高一點聲音問他:“你怎么在這兒?”
陸軼把手里的點心匣子舉高一點兒讓她看見:“沒帶雨具出門,困這兒了。”
“上車吧,送你一程。”
陸軼也不推辭,三步并作兩步過來,十分利落的上車坐好。
他頭發有些濕,靴子上也沾了些泥水,不免在車里踩出幾個印子。
“唉,弄臟你的車了。”陸軼大大方方的說:“不然我把這點心送你賠罪吧。這家也是京城老字號了,我小時候就吃過他們家的果子,一直到現在味兒都沒改。”
劉琰沒接點心,倒是好奇的問:“你這點心是買了要送誰?”
總不能是他要自己吃的吧?
就算他自己喜歡吃甜的,那也犯不上用這么好看的匣子裝——怎么看這樣的匣子也是送禮才用得上。
“本來是想送人的,不過咱們先拆了嘗嘗也無妨。”
匣子里是六樣點心拼攢在一起的,劉琰嘗了一塊蜜餞,太甜,都有些齁得慌了。
陸軼趕緊說:“那個是最甜的,趕緊喝口茶沖一沖。要不嘗嘗這個?這個不怎么甜。”
劉琰擺擺手:“還是算了……你自個兒慢慢享用吧,我無福消受。”
陸軼問:“公主怎么會在這兒?這天都要黑了,再遲一會兒宮門該下鑰了。”
“騎馬回來,被大雨困在這兒了。”劉琰一句話帶過:“倒是你怎么在這里?”
“我也在這兒避了會兒雨,看天色不早了想回去。”陸軼說的一本正經:“剛才我就在茶樓里,喝了兩壺茶,聽了一段書和兩首小調,早知道公主也在,我應該去混點好茶好點心。”
“剛才你也在茶樓里?”
這倒是巧了。
“我就坐在大堂靠東面街口的位置上。”
劉琰她們應該是從西面那邊的門進來的,怪不得沒有碰上面。
有個人作伴,談談說說的,路程似乎也變短了。外頭孔侍衛說:“公主,已經到會安坊了。”
劉琰點了點頭。
“你住處應該是在這附近吧?還是你要去三姐姐府上?”
劉琰知道陸軼和趙磊交好,三公主府他也是常常進出的,聽說他住趙磊那兒日子比回他自己的住處還多。
父皇早就賞賜過他一個宅子,只是陸軼光棍一條,那個宅子里除了一個看門的,別的下人一個沒有,他也沒妻兒,那宅子真不能算做是個家。畢竟有家人在的地方才算是家,沒有家人空落落的院子,那什么也不是。
“前頭路邊把我放下就成。”
“就在這兒?”劉琰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天已經全黑了,雨勢還沒見小:“路怕是難走,送你到門口吧。”
陸軼推辭了她的好意:“公主還是早些回去,免得娘娘擔心。這兒巷子進去我就到了,公主借我一把傘就成。”
天兒確實不早了,劉琰讓人取了一把傘,又給他一盞油紙的燈籠照亮,陸軼撐著傘提著燈,在路邊同她道別:“今天不巧了,下回公主要得閑兒,還請來寒舍坐坐。”
“成,那下回見。”
她的車已經駛出一段距離,劉琰再往回看的時候人,那盞燈籠的亮光還在路旁。
回去以后曹皇后打發人來給問了一聲,還遣了一個太醫過來,倒不是擔心旁的,就是怕劉琰淋雨著了風寒。倒是李尚宮不放心,難免多勸了幾句:“公主下回出游還是不要一個人跑太遠了,畢竟這天有不測風云,萬一真落下病來,那受罪吃藥的滋味兒可不好受,還要讓皇上和皇后娘娘擔心。”
劉琰對著姜湯,一張臉都皺起來了。
她可不喜歡姜味兒了,這姜湯還熬的這么濃,哪怕再放糖,那股辣味兒依舊沖得人眼都要睜不開了。
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淋幾滴雨,頂多就是今天的風冷了些,大了些。
可是李尚宮她們在一旁虎視眈眈,太醫也還沒走呢,瞧那架勢,是等著她用了姜湯,好去宜蘭殿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