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曹皇后望著窗外頭:“昨天坐在床頭邊看著她,覺得好象她還是只有三歲大,玩累了會要吃的,吃飽了就睡了,沒心事,沒煩惱……”
英羅輕聲說:“娘娘不必太憂心,公主殿下聰慧豁達,不管到什么時候都會過得順順當當的。”
“我也知道的,”曹皇后不象是在與英羅說話,更象是自言自語:“我知道她聰明,也豁達。當時我把她留在曹家,自己上車走了,她跟在車后頭追,哭著喊娘,我的心象刀割一樣,當時我真想跳下車去,哪兒也不去了,我不能把她扔下。后來……我聽說她好些天不吃飯,她舅母哄了又哄,她也就喝了些米湯……還總是跑到門口去,一守就是大半天,她以為我很快會回去的。”
這事兒曹皇后從沒說過,英羅也是第一次聽到,她不敢插嘴,默默的站在一旁。
“過了些日子,她就好象忘記這件事了,照樣吃,照樣玩,表兄要是欺負她了她也會找她舅舅告狀,還會從她外祖母那兒討糖吃,也不知道她怎么哄的,她外祖母那個人手可緊的很,居然還拿體己錢給她買頭繩,買花布做了條新裙子呢……就象你說的,她學聰明了,變豁達了……”
曹皇后聲音很低:“學乖總是要吃苦頭的。”
“昨天夜里我又夢見那時候了,我坐在車上,她在車后頭踉踉蹌蹌的追。我不舍得,不放心……”
英羅知道曹皇后這不舍得和不放心,不僅是說當年的事了。
“娘娘,公主就算嫁了,也是在您和皇上眼皮子底下呢,就象大公主似的,一個月里進宮沒有十趟也有八趟。等過個兩年,公主說不定就給您添了外孫子、外孫女,到時候娘娘您可有得忙了,光是給孩子挑乳母都夠您忙的。”英羅心里一動,還添上一句:“您覺得陸公子要是做駙馬,合適不合適?”
“陸軼啊?”曹皇后的注意力果然英羅給引開了:“他倒是很好,就是年紀和琰兒不大合適。”
“確實是大了幾歲。”英羅說:“那娘娘心里有屬意的人選嗎?”
曹皇后搖了搖頭:“前些日子皇上說他有安排,我想皇上也許想多考較考較他們——這不是馬上就春闈了嗎?我想皇上的意思,這春闈也是一塊試金石,沒有真才實學,肯定會被擋在榜外了。”
英羅連連點頭:“不錯,不錯,皇上思慮周全。”
曹皇后笑了:“不止呢。春闈之后,皇上可能要帶人出去一趟,天兒暖和起來,怎么也得賽兩場馬,來次圍獵,可能還有別的,閑了一冬天,可不得活動活動筋骨?”
英羅懂了。
“還是皇上英明,這么一來,選出的駙馬一準兒是文武雙全,千里挑一。”
曹皇后又笑了。
英羅當然精明能干,但她畢竟沒有嫁過人,好些事兒她不懂,也沒人會跟她說。
戲臺上講才子佳人的故事,總是講到成親就算完了,花好月圓,皆大歡喜。很多人都會覺得,既然男的是才子,女的是佳人,以后的日子必定過得美滿如意。
其實過日子完全是兩碼事,再是才子佳人,過日子依舊少不了齷齪難堪的時候,除非兩個人都不食人間煙火。
可人只要活著,吃喝拉撒一樣也少不了。
回安和宮的路上,劉琰就問桂圓:“打聽著什么消息了?那潘才人是不是惹母后不痛快了?”
桂圓先捧自家主子一句:“公主料事如神。奴婢去打聽了,要說在宮里這幾年,奴婢還真沒見過這么蠢的人,”這句話桂圓說得很不客氣:“真不知道她怎么混上的御前宮女。因為前番她們幾個人里有一個鬧出事端,姚公公覺得她們有的知情不報,有的暗自嫉恨挑撥,都不是省油的燈,所以皇上把她們都交由皇后娘娘發落。其實也就是咱們娘娘寬厚,不但沒處置她們,還給了她們天大的恩賞。可潘才人腦袋里裝的全是糊涂漿子,她去宜蘭殿,居然跟娘娘說她不想當嬪妃,她還想去皇上身邊當宮女。”
劉琰倒沒象桂圓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那么意外和生氣。
“這個潘才人,長得好嗎?”
王昭儀她們晉封的那天劉琰根本沒注意那兩個新才人,遠遠看了一眼,高矮胖瘦都沒看清,更不要說長相了。
“長得不怎么漂亮。”桂圓絕不是有意貶低潘才人,完全是實話實說:“跟娘娘身邊的藥羅、榮心她們幾個完全不能比,非要說的話,長得有點兒象原來三公主身邊兒的春草。”
“象春草?”
春草跟美人二字可差得遠呢:“我記得春草是張圓臉,眼睛還不算大。”
“對,潘才人也是這個長相。”
既然生得又不是絕色佳人,那她哪來的底氣?
劉琰不明白潘才人的想法,但桂圓同是奴婢,倒是能猜著幾分。
“還是皇上、娘娘太和氣了唄。”桂圓說:“皇上就很少懲處身邊伺候的人,有些小錯處也不計較,也就是姚公公管得嚴,要不然這些人心更野。娘娘也是,給她們這么大體面,可太容易到手的東西,他們反倒不領情,不覺得那有多稀罕。給了才人,她們就肖想當妃子。潘才人今天敢在娘娘面前放肆,不就是仗著娘娘脾氣好不與她計較?覺得她在皇上那兒有情分?她這么放肆一通,娘娘也沒責罰她就讓她回去了,照奴婢看,她心里的念頭還沒死呢。”
劉琰琢磨著,桂圓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俗話說,恩威并施,這話當然是有道理的。
只有恩,沒有威,象潘才人這樣的人就不會覺得恩有多難得,更不會對威有所懼怕。
“不過英羅和閔公公不是吃素的,潘才人既然不懂規矩,那就得讓她好生學學規矩才是。”
劉琰想了想,問:“不會鬧出人命吧?”
“不會,他們有分寸。這才得封不久就沒命,說出去總不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