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擺手:“要是不好說那就算啦。”
陸軼笑著搖頭:“也沒什么不好說的,當然我也只是聽說,未必是真的。”
劉琰內心掙扎了一番,決定還是把這個疑惑解開的好。反正她又不會對旁人去說,不會壞了程先生和那位李家長輩的名聲。
陸軼忽然湊近過來,嘴唇幾乎貼在了劉琰的耳邊,輕輕說了三個字。
劉琰從來沒有這么近聽過人說話。
她幾乎根本沒聽見陸軼說的那三個字是什么。
熱熱的氣息吹在耳畔頸側,還有低沉中帶著些許清冷的聲音,劉琰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本能的往后一躲。
陸軼坐回原本的位置,朝她一笑:“真假我也不好說,說了旁人也未必會信。”
這人肯定是故意的。
劉琰覺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臉上涌,她費了大力氣,才算想起剛才陸軼在耳邊說了什么話。
“你,你說的是真的?”
陸軼還是那副讓她看了心里有些亂有些慌的神情,嘴角噙笑,目光深邃:“誰知道呢,我也是聽說。”
“你是聽誰說的?”
“我……”陸軼頓了一下,笑了:“一位長輩。”
什么長輩會跟小輩人說這樣的事情啊。
劉琰這會兒的震驚把羞惱都給壓下去了。
怎么,怎么可能是那個人呢?
“可是,年紀對不上啊,差著二十來歲吧?”
“年紀其實不算什么,李家男人得天獨厚,年過不惑,反倒比年輕人更有風度。”
這一點劉琰是贊同的,男人本來就比女人經老,李家男人更是如此。想想現在的李崆,李峒,哪怕再過個二三十年,迷倒年輕小姑娘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程先生是迷上了一個比她大了二十來歲,早已經娶妻有子的男人?
“我還是覺得……”
看她苦悶的樣子,陸軼忍著笑勸說:“公主不必為這事兒費神,都是過去幾十年的事了,一方已經辭世,另一位也隱退養老去了,這些陳年舊事兒真真假假的,就都讓它過去吧。”
“你說的也是……”
不論真假,程先生都這把年紀了,身子還不大好,她喜歡的那人如果真是陸軼說的那個,也已經不在人世了,劉琰再探究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好象有點沒事找事。
程先生的事先放在一邊不說,劉琰還沒忘了他剛才故意貼近過來說話的事呢!
這人……這人膽子可真大!居然敢……
居然……
劉琰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十幾年來的頭一次,這會兒很覺得應該給陸軼個教訓,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教訓他。
而且劉琰其實直覺挺靈,她隱約覺得,假如再就剛才那三個字的事找后賬,很可能最后吃虧的還是她自己,反正陸軼怎么看也不是個會吃虧的人。
這事兒她沒深想,而且打心底里不愿意信。
開玩笑,她怎么會怕陸軼呢?她才是公主,陸軼將來是她的駙馬,說話算數的那個人肯定是她啊。
就算兩個人有強有弱,她一定不會弱。
劉琰端起茶喝了一口,這事兒暫時擱置。
不過她將來一定會討回公道的。
“看這個圖上,花園也挺大的,這還有個池塘。”劉琰這回看圖可比之前都細致。之前看的時候走馬觀花,現在已經擇定了這里做公主府,沒意外的話以后幾十年她都要住在這兒,那自然要好好兒的修繕一下,免得等住進來了覺得處處都是毛病,住得不順心。
圖紙好幾張,全鋪開來能把這屋里一地都鋪滿。劉琰本來心不在焉,但是說著說著,就認真起來了。
陸軼實在太會說了。
他說起以前外祖家的園子,每次去他都樂不思歸,掏鳥窩,逮蛐蛐,捉魚摸蝦摘蓮蓬,冬天的時候池塘結了冰,他能在上頭玩兒一天。
“當時外祖家人少,好些院子就鎖了起來并沒有人住,我有時候就翻墻跳進去在老屋里能待很久,老屋里沒幾樣東西,但是能看出很多以前的人在這兒生活的痕跡。我對著這些痕跡去推想以前住在這里的是什么人,住了多久,他平時坐在哪里,睡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劉琰還是頭一次聽到他講起這些。
“怪不得你現在勘驗查檢上頭比旁人都厲害,我還以為你拜過名師學過這些呢。”
“拜師是沒有,不過我也不光是胡思亂想,前人寫的書我也看過不少。”陸軼說:“后來我外祖父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是人,而非那些死物。會看人,比會看物更重要。”
“那之后呢?”
陸軼一笑:“我有一段日子什么也不想干,整個人就象成了廢物一樣,混進了一堆乞丐里,坐在城墻根兒底下就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看。”陸軼指著圖上的一塊地方:“公主覺得,在這兒栽些果樹怎么樣?”
“行,都行。”劉琰一心惦記著聽故事——她覺得陸軼這個人實在太神奇,象個大寶庫,每天都能挖出不一樣的東西來:“你還做過乞丐?”
總是讓她覺得新奇,好奇。
“嗯,做了半年有余。認識不少人,也見識了不少奇人奇事。嗯,還學會了兩樣本事。”
“什么本事?”唱蓮花落討錢討飯嗎?
陸軼笑:“一是改頭換面。也就是說,把自己裝成另一副模樣,和本來面目完全不同。”
“啊,還有這樣的本事?你學會了?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這本事很有用處,”陸軼說:“下次有機會,我扮一次給公主看看。”
劉琰好奇起來:“你以前都扮過什么人?”
陸軼認真想了想:“唔,扮過老頭兒,病人,西域人,我的個頭兒放在這兒,小孩兒和姑娘實在是扮不了的。”
劉琰笑了。
想一想陸軼這身板兒扮個姑娘……呃,或是扮個小孩兒?這個實在可怕了些,難以想象。
“那還有一樣什么本事呢?”
陸軼說:“嗯,算是口技吧,不過只能算是最淺顯的一種,我學會了好幾種地方的話,還學會了怎么模仿旁人的聲音說話,甚至還跟當時一個乞丐頭兒學了怎么偽造文書……不要笑,他作假是一把好手,雖然我不知道他怎么淪落到了乞丐堆里,但是他臨摹旁人的字跡,做舊紙張,刻章做印鑒都會,而且手藝很高明。”
劉琰聽得悠然神往:“還有這樣的人物……果然父皇說得對,不能小看任何一個人,草莽之中尤其臥虎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