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芙低頭沉默了一下,讓李文浩都有點忐忑了,良久她才長嘆一聲,“我一開始是有點埋怨的,覺得您太理智了,難免心里有點難受。
可后來見您為我撐腰把人救了出來,等回去我也仔細想過了,其實您不適合出面,您有您的為難之處,也就能釋懷了。倒是王嬤嬤從來不曾怪過您,我問她,你真的一點都不委屈么。
她笑了,摸著我的手拍了拍說,孩子,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知道你的成長經歷浸透了委屈和傷痛,可你也要明白,比你更苦的人還在努力的活著,笑著活下去。
你不是最委屈的那個,你還是王妃還是貴人呢,錦衣玉食的不是么?和那些窮苦的百姓相比,你其實很幸福啊。
既然如此咱們應該學著打開心胸,把眼光放的長遠點,客觀些,只有這樣你才能更好,不辜負真心愛你的人,為他們你也應該做到更好更優秀。
我不覺得自己委屈,我很小就被賣進宮里,那會挨了打覺得好委屈,可姑姑告訴我,我不委屈,我進了宮清白干凈,干得好身份也貴重了,比那樓子里苦苦掙扎沒了希望的姑娘們強太多了。
這么一想我又覺得自己很幸運了,你看我被打成這樣還有您和皇上來救我,我也是幸運的人呢。”
靜芙微微低頭說完了她們的知心話,仰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皇上,我不怪您,要謝謝您把王嬤嬤給了我,真的,這些年最苦的那些日子里,我想不通的那些委屈,是王嬤嬤一直這樣寬慰我,讓我知道其實我也是幸運的孩子。
她老人家讓我知道,幸福其實沒有那么復雜,很簡單的一碗粥,一件親人的衣裳都會讓你覺得很溫暖。
王嬤嬤對我而言很重要,如同親人一般,所以是我給十王爺下了毒,逼他來給我道歉,我不能也沒資格讓娘娘道歉,可錯了就錯了,因為身份貴重所以就可以不道歉么。
那既如此要律法干什么,不是說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么,既然律法不管用,那我就用我的法子,我說過,我的人我護著。”
言辭鏗鏘有力,也極為坦白,有些事做了就瞞不住,不如坦蕩一點說清楚,免得日后成了把柄在被拿出來提就不是今日這個結果了。
皇帝聽后卻滿意的笑了,堅韌有氣性的孩子。
“你這脾氣到底隨了誰呢,嗯,像你祖父,他是唯一一個敢把朕懟的臉紅脖子粗的人,你和他真像啊。”
皇帝聽她說完出奇的心里竟然覺得舒坦了很多,今日為什么突然想出門,心里憋屈,過不去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伺候了一輩子的老嬤嬤,臨老差點被自己媳婦給打死,什么罪都不知道呢,他卻不能強硬的給個公道,心里憋屈啊。
倒是這孩子做事硬氣卻也很有分寸,拿捏的十分妥當,讓大家都出了口氣,卻又能松松勁。
“我沒見過我祖父呢,只見過畫像,我祖母很少提祖父,每次別人提的時候她都很難過。”
靜芙莞爾一笑。
李文浩和李文熙自己翻動著烤肉,肉烤好了,遞過來一把子肉,“爹,嘗嘗。”
“嗯,來丫頭陪朕喝一杯。”
皇帝接過肉,用手指了一下杯子,意思是滿上,爺倆說說話。
“好嘞,我陪您喝一杯,給您陪個罪,把您兒子折騰的不輕。”
靜芙半開玩笑的道歉,我做的我認了。
“你呀,這氣性真大,不過朕喜歡你這脾氣。”
靜芙不好意思的笑了,“沒這點氣性,我不知道今日成什么樣了呢,今兒的一切都是我瞪著眼睛扯著脖子搶回來的。”
“嗯,你不容易,杜昭沒學到老爺子的精髓,朕對他有點失望。倒是你二叔瞧著這二年還不錯,越發清明了。”
皇帝對手底下的官其實都清楚得很,尤其是這種一品官家里驚才絕艷的后輩們,其實都會關注一二。
“您都知道啊。”
靜芙真的有點驚訝,她以為皇帝就算記得名字也不一定能想起這個人,那么多官員呢,他們又不是最出彩的。
皇帝朝她笑了笑,吃著肉喝著小酒,還和靜芙碰了一杯,朝她擠擠眼笑了,“你以為朕記不得了唄。”
“嗯,那么多官員呢,我覺得記不得也正常。”
靜芙也不說謊,嘿嘿的笑了下,吃著肉一臉歡快勁。
“朕都知道,一直都記得,老大人臨終前讓朕照拂一二,若杜家人無才便不要提攜,否則就是害了他們;
若有才無德堅決不能提攜,反而要打壓,為杜家留個根,活著總比死了強,好歹還有后代可以期望。
若有德無才不可居高位,若才德兼備方可重用。老大人用自己一生的功績換了這個要求保護杜家子孫長盛不衰。”
皇帝此刻才說了他和老大人的約定,他沒忘一直記得。
靜芙仰起頭突然有點想哭,“原來如此,祖父英明啊,呵呵呵!皇上謝謝您還記得祖父,還記得杜家人,謝謝!”
她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你恨杜昭么?”
皇帝突然問道。
靜芙捏緊了酒杯,良久沉默著,眼里帶著淚花卻堅強的仰起頭咽了回去。
“恨,恨的咬牙切齒,卻也覺得很無奈,好像有人撕扯我的心,生疼生疼的,我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才能讓心里的火滅了,那種感覺難受極了。
我故意說謊讓我的丫頭打死了馬嬤嬤,因為我記得她一直狗仗人勢,幾次威逼我母親,害得我母親吐血。
我籌謀多年,得到了王爺的信任,拿到了西南的蠱蟲給李氏下了蠱,看著她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我依舊沒有罷手,還故意找茬殺了她,燒了她讓她挫骨揚灰。
我早就知道杜家肯定要選秀,所以杜憐容和杜奕辰是我一手策劃,讓他們變成了庶子庶女,這樣一來選秀注定不能高位,因為杜家本身官位就比較低,再是庶女庶子,想出頭難如登天。
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是我讓人去給御史遞話,彈劾杜昭和杜家人的,不如此他們不能記住這個教訓,不知道什么叫疼。”
她歪著頭看著皇帝,輕輕地笑了,“您瞧,你眼前的這個六兒媳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甚至比任何一個兒媳婦都要狠辣絕情,可我并不想改,我不想變成善良可欺的人呢。”
“因為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你愛的人么?”
皇帝望著布滿星辰的夜色,幽幽的吐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