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默與孫堅兩行人并不是同時趕往揚州的,劉默僅僅是帶了三位隨從,坐上車馬便離開了雒陽,而孫堅則是大張旗鼓,一路都放出風聲,號稱率北軍精銳前往揚州,并且要求各地官吏,在路途上進行避讓,勿要讓百姓與軍旅沖突,這般大搖大擺的姿勢,自然是給西南之人看的。
故而劉默的速度要比孫堅他們快了很多,數月之內,便趕到了揚州,見了水軍校尉黃忠,又在黃忠的保護下,前往西南之地,而另外一方面,孫堅也是加快了速度,急急忙忙的朝著揚州趕去,士卒們心里明白,為何孫堅會如此的焦急。
南軍有個優良的傳統,敵人往往會投降....
孫堅等了數年,方才等到了可以獲取軍功的機會,他肯定不希望當自己趕到了揚州的時候,看到劉默已經說服了西南二國,最好,他們把劉默殺死了,這樣,孫堅就能大舉進攻,用對方的首級,來換取自己的高升,士卒們也是如此想的,他們急行軍,在劉默之后沒多久,也來到了揚州。
劉默在大漢在西南據點里休歇了數日,此處,是大漢硬生生從扶南手里奪來的地區,大漢在此設立了據點,以便來往船只,也便于雙方貿易往來,劉默在這里,也沒有閑著,說是休歇,卻也沒有在府邸待上一日,整日都是在外,與那些扶南真臘人敘話,一時間,眾人也不知他在做甚么。
隨后,他才令士卒向扶南國君進文,大漢使者侍御史領侍中劉默欲拜見。
這兩年里,雙方關系雖有些惡化,比不上建寧年間,可是大漢國力愈來愈強,在明面上,至少這些家伙還是不敢拒絕大漢使者的,在通知之后,黃忠便送劉默前往扶南王城,看著身邊壯碩英勇的黃忠,劉默心里也是安穩了幾分,并沒有原先那么的懼怕。
扶南的士卒與官吏都不敢為難他們,他們很快便來到了王城之外,劉默看著一旁的黃忠,問道:“公可是要與我一同入內?”
黃忠一愣,莫非此人不樂意?
他皺了皺眉頭,問道:“公可是怕我同行,對游說不利?”
“非也,非也,只是....”劉默連忙搖著頭,正要開口,黃忠似乎明白了甚么,冷哼了一聲,拱手說道:“公可安心,忠之為人,尚且還沒有淪到要搶奪功勞的地步!既然公不愿我一同前往!那我便告辭!”,黃忠轉身便走。
劉默瞪大眼睛。
“公快回來!!!”
劉默看著身邊的黃忠,小心翼翼的問道:“漢升武藝如何?”
“尚可....”黃忠說著,也不知這位大臣問之何意,劉默一邊與他朝著王城走著,一邊卻在思索著,這尚可是甚么意思呢?因方才的誤會,黃忠并不愿與他多言語,他還是說了不少,才讓黃忠留下,沒了黃忠,他可沒有膽量朝著一國君臣發難啊!
“尚可是如何呢?”劉默還是有些不安的問道。
黃忠心里有些怒了,這廝是看不起我??
他轉過頭,看著劉默,面色肅穆,認真的回答道:“我之武藝,也不算了得,就公這般的,我讓只手,也能打三十余個。”
劉默嚇得臉都白了,再也不敢多問。
來到城下,很快便有士卒出來迎接,黃忠帶的人并不多,他僅僅是帶了十余位好手,站在劉默身后,虎背熊腰,看得對面這些士卒都有些畏懼,當他們來到了扶南王宮的時候,扶南王正站在臺階處,等著他們,看到劉默前來,咧著嘴,笑著便走了過來。
劉默加快了腳步,也朝著他走了過去。
“大漢侍御史劉默,拜見扶南王!”劉默說著,眾人大驚,驚訝的原因,是因為此人竟然說出了一口流利的扶南語,扶南王面色一愣,甚至都沒有回禮,便連忙問道:“君竟能言扶南之語?”,劉默笑了笑,說道:“初到此地,便開始學,沒學會幾句,令君見笑了...”
他只是幾番話,便讓前來迎接的扶南王與諸臣心情大好,笑著奉承他的才華,劉默很是謙遜,他知道,自己這算不了甚么,僅僅只是學了幾句而已,故司徒王符才是最厲害的,據說,他用了三日,便將貴霜語完全學會,能說會道,說的甚至比貴霜人還要標準!
而他身后的黃忠這些人,就有些愣神了,完全不知他們在交談著甚么,就看到他們邊說邊笑,朝著王宮走去,黃忠便跟著他要一同進去,周圍的士卒猛地攔住他,神色有些暴躁,黃忠冷哼,心里沒有半點畏懼,低著頭俯視著他們,手直接放在了劍柄上。
劉默看著他,有些無奈的說道:“黃公,王宮不許佩劍進入,你就暫且將佩劍放在此處罷...”
黃忠點點頭,將佩劍交給了一旁的士卒,有些不屑的低聲說道:“沒有佩劍,我徒手也能掐死他們...”,他所帶來的士卒們也是如此干脆的交了佩劍,對這些扶南士卒,眼里都有不屑,完全看不起這些人,聽到黃忠的言語,劉默低著頭,沒有言語。
其余人也沒有多說甚么,就是那扶南王看黃忠的眼神有些復雜。
進了王宮,劉默被扶南王拉著,坐在了他的身邊,而黃忠站在不遠處,虎視眈眈,扶南王看向了黃忠,用流利的雅言說道:“公亦入座!”
嗯??你懂雅言??
黃忠一愣,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容,坐在了座位上,士卒們便站在他的身后,劉默便與扶南王聊了起來,兩人用的是雅言,黃忠這下有些尷尬,早說你會雅言啊,那我不就用南陽話來罵了麼?
閑談了許久,扶南王多次想將話題引到劉默這番出使的目的上,不過,劉默聊得有些開心,并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極為亢奮,拉著扶南王,熱情的說著:“原來你們這里也出產魚蝦啊!你不知,我本是東濊人,歸效了大漢,成為了大漢侍御史,為天子監察百官,暢所欲言....”
扶南王皺著眉頭,這廝何意?莫不是也想勸自己跟他一樣,徹底歸效,然后成為大漢朝中重臣?這是天子的意思么?不過,到底是甚么官銜呢?
扶南王瞇著眼睛,說道:“劉公之事,實令人羨慕,不知若是我趕去雒陽,能為何官?”
劉默搖著頭,說道:“唉,當官哪有待在家鄉好呢?你看,你這里還有魚蝦,我現在便很想回到東濊,去抓魚摸蝦,我們那里出產長著龍須的大魚,實在神奇....”
扶南王再次皺著眉頭,他這話又是何意呢?當官不如待在家鄉?還有魚蝦?想來這定然是隱喻!他不想讓自己前往雒陽為官,他自己也后悔在雒陽為官?這看來是他自己的建議啊,家鄉有魚蝦,是以魚蝦比喻王位麼?長著龍須,顯然,的確是如此的。
他的意思是建議自己保留扶南王的位置,做大漢的傀儡麼?
扶南王笑了笑,說道:“劉公啊,我這里,的確有魚蝦,長著龍須,不過,我日后,還能做垂釣之人么?還不是只能看著魚蝦發呆?”
“嘿?虧你活在此處,竟不知如何垂釣?改日我教你如何?這垂釣啊,自有其法,不可不按其法...”
“可是從前,這魚蝦只有我可以釣,日后,豈不是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你這人?為一國之君,為何如此吝嗇?扶南靠河,魚蝦無數,為何只能你一人垂釣?這未免過于霸道了!”劉默有些疑惑的問道。
扶南王大怒,說道:“我家之魚蝦,為何要讓他人來釣!!”
“也罷,也罷,你釣,吾等不釣了...不過,你這魚蝦為何不讓他人進食?你向來便是如此麼?”劉默有些疑惑的問道。
扶南王又想了想,讓自己釣魚,你來吃魚?哦,明白了,自己作為名義上的王,你們來治理,這還是傀儡啊!
他搖著頭,說道:“我這魚蝦,他人還不能輕易吃的...”
劉默吃驚的看著他,這廝竟如此霸道,連河中之物都管的如此嚴厲,那我稍后要怎么跟他說歸效的事情,如此霸道的君王,能夠歸效麼?他有些頭疼,搖著頭,說道:“這般道理,我竟初次聽聞,可惜啊,在我那邊,抓了魚,置與案板,去了鱗,解了肉,去其細骨,那滋味,妙不可言啊!”
扶南王憤怒的起身,看著劉默,說道:“我扶南雖為小國,卻也不怕這般恐嚇,更非案牘之魚,任憑他人宰殺!”
嗯????
“劉公便暫且在客房休歇幾日罷!”
扶南王下了逐客令,劉默一臉的茫然,被士卒領著,走了出去,黃忠更是一頭霧水,跟在他們的身后,進了客房,黃忠有些疑惑的看著劉默,小心翼翼的問道:“劉公,方才,發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啊....這談的好好的,怎么就把我趕走了呢?”劉默皺著眉頭,思索著。
與此同時,扶南王面色陰沉,群臣坐在他的周圍,沉默無言。
扶南王看著他們,有些落魄的問道:“漢使的意思,你們可明白了?”
群臣點了點頭,
“那你們可有建議?”
群臣搖了搖頭,
“混賬!爾等究竟是沒有明白還是沒有建議???”
“王,漢使想吃魚,便給他一兩條...何必如此憤怒呢?”有大臣小心翼翼的問道,扶南無奈的看著他,哀嘆了一聲,說道:“并非如此簡單,那漢使,絕非等閑,你看他前來,為君王事,全然不提所來之目的,只論魚蝦,這合理麼?他分明是以此隱喻啊!”
“他是來勸我歸效的,將扶南比喻為魚蝦,最后那殺魚,不就是恐嚇吾等,將吾等比喻為案板上的魚麼?這人膽量不小,在我扶南國內,也敢如此言語,比那黃忠還要剛烈,更難對付,唉...按他所說的,若是我們歸效了,我還能保持這王位,可惜,卻沒有了吃魚的權利啊!”
群臣嘩然,不愧是大王啊,他們怎么沒有想到,還有那位漢使,當真是深不可測啊!
有大臣言語道:“陛下,聽聞漢庭派出了孫堅,他率領五萬北軍精銳,已經趕到了揚州,揚州水軍,正在打造船只,恐怕是....”
眾人商議了許久,此事終于論好。
次日,一大早,扶南王便將劉默叫了過去。
劉默整整一夜都在思索,自己說錯了甚么,讓這扶南王如何畏懼,不就是想吃條魚麼?這堂堂一國之王,竟連條魚都舍不得!
“漢使,我扶南愿歸效,只是,還望漢使能遵守協定,令我還能坐而垂釣....”
劉默茫然,廢話,你歸效了天子又不會殺你,當然還能垂釣啊。
他接受了扶南的歸效,初次交涉算是完成了,也順利的完成了目標,不過,這個時候,劉默沒有任何的喜悅,反而,心里還是有些莫名其妙,這算甚么啊,回去見了孫將軍與天子,若是他們問及,自己是如何說服他們的,難道要自己說,就談了會魚蝦,他們就歸效了麼???
黃忠更是震撼,看著劉默,愈發覺得此人不凡,大智若愚,這等人物,令他都有了一些結交之心,對待劉默的態度,也沒有之前那般的暴虐,反而是有些小心謹慎,弄得劉默都有些不知所措。
究竟發生了甚么事?
想到了最后,劉默釋然,或許這廝是不想給自己送魚,故而歸效,想讓自己打消吃魚的念頭,沒有想到啊,這堂堂一國之君,竟是如此模樣,唉,算了,這魚,不吃也罷,不吃也罷,哼,我東濊的魚蝦可比你扶南的好吃多了,等我年老回了東濊,吃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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