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冷笑。
小兄弟?
顯是沒唬住對方,人家早就摸清了他的年齡。
送外賣的?
這真是個不好笑的笑話。
不要說自己根本沒有訂外賣,就北郊這種地方,哪個不長的眼睛家伙敢來送外賣?
外賣能不能送達不知道,外賣員多半會失聯被賣掉。
這里可是東野北郊,是這個城市最混亂最黑暗的地方之一。荒廢樓房空置房間雖多,可卻是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都不敢來討生活的危險區。
能在這里扎下根的,只有黑幫,東野某些特殊部門,以及某些見不得光的人,再就是那些不怕死的人。
張一選擇把工作室安置在這里,圖的就是偏僻隱秘。
因為這里沒有天網的監視,也沒有好奇的鄰居。
做任何事都不會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也就不會留下多余的麻煩。
可現在,麻煩卻還是找上了門,想躲也躲不開。
敢來北郊,張一已經考慮過此類的麻煩。
但張一以為只要足夠謹慎,行動足夠快,就能在麻煩到來之前脫身。
可沒想到,還是小覷了這些活在城市邊緣,常年在陰暗中覓食的家伙們的敏銳嗅覺。
或許,在一次次搬運機具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
那時候自己就已經成為了對方眼中的羊牯。
對方早摸清了自己的底細,只是等到現在才來收割果實。
換句話說,就是——
你丫搗騰了這么久,也該攢出點值錢的東西了吧……
這就等于是在養豬……
現在,應該算是養肥了?
房門旁黃色墻壁上,掛著面一尺見方的鏡子。
擦的很干凈。
張一瞄了一眼,鏡子中的男生清秀單薄,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能讓麻煩主動避開的樣子。
但也不像豬。
沒有這么瘦的豬。
“真是麻煩,我討厭麻煩。”
于是張一低聲咕噥了一句。
于是鏡子中的張一,清秀眉眼蹙起,蘊出一絲不耐煩。
只是嫌棄麻煩,不是畏懼麻煩。
張一只是覺得不該在這些家伙身上浪費時間。
“幸好,應該只是個小麻煩。”
張一緊了緊工作服的寬布腰結,又往上挽了挽袖子,瘦削白皙的手臂露出來半截,哈腰從床頭抽出一根細長的鋼條,攥在手上揮了一下。
長63厘米。
重1030克。
對于數據,張一有極敏銳的感應,只需掂量一下,答案便反饋于心。
鋼條通體光滑,其中一頭磨尖。
輕重很趁手。
想了想,張一脫下手套,將覆在右手食指上的活皮摘了下來,輕放到臺上。
接觸到冰冷的工作臺金屬桌面,活皮只是微微蠕動一下,便無聲無息蜷伏。
泯滅了意識,就不會再掙扎逃跑。
“來了,來了。”
吆喝了一聲,張一反手提著鋼條,卸下安全鏈,打開合金門,然后退后了兩步。
“嘭”的一聲,門被擠開,幾個人闖了進來。最后的一個,隨手關上了門。
為首是一個瘦子,長臉細眉,眼如黃豆,長發垂在肩頭,油乎乎的,跟他此刻面上的笑容一樣油膩不堪。
看看張一,看看房間,臉上嘻嘻笑著,就像看著自己的東西。
他身后緊跟著兩個腰間隆起,滿臉橫肉的彪悍青年,跟地下社團打手的扮相無差。
其中一個身上穿的工裝夾克胸口肩膀幾個部位割裂出許多洞,露出五彩斑斕紋身,臉上一道長長刀疤,不說話,都讓人恐懼。
另一個,短發根根如鋼針豎起,三角眼斜睨張一如待宰小雞,透著一股子殺氣。
“你們要干什么?”
張一此刻,正如一個色厲內荏的少年人模樣,驚慌失措,語聲顫抖,兩腿打晃,嚇得都快站不穩了。
“嘿嘿嘿嘿,我就說嘛,這小東西人小鬼大,你們看看,這一陣子,正經攢了不少好東西。”
那瘦子聲音尖細,兩個小眼睛發亮,盯著諾大的工作臺,根本沒理睬張一。
少年在他眼里只是個小小的可憐蟲,隨手碾死的貨色。
房間里堆積的機具,才是他關心的,更給他帶來驚喜。
“這是西廣廠的高倍鏡?”
“這是東夷進口的山本透析解離儀?”
“這兩個是什么?西陸來的沖洗機?”
“媽個雞,這塊哞皮竟然報廢了,你拿著干什么了?這么浪費,老子揍死你個小崽子!”
雖然瘦子目露兇光舉手作態恨不得抽少年幾個嘴巴,但心里還是很驚喜。
眼前機具看著有點舊,但保養的不錯,只要能使用,就能賣上不錯的價格。
這一堆,少說也值上千夏元。
本來以為就算養肥了,從這個小家伙身上,頂多也就榨出幾百夏元到頭了。
但是這個小綿羊,卻給了他意料之外的驚喜。今天的收獲,遠比想象的大。
1000多夏元,在這附近街區,他累死累活跑一兩周都未必收得到。
畢竟,這一帶兇人還是很多的。
有些人,就算閻幫也要忌憚幾分的。
“哈哈哈哈哈,不管你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我告訴你,這都是我的!”
果然……
張一看著三人,不知道該輕松還是該緊張。
這些機具,本來也很難再處理掉,盡管它們很值錢。
但是,就這樣被人搜刮走,還是有些不舍。
而且,還會留下隱患。
張一心中盤算著。
“看什么看,還舍不得?”
瘦子為這男生的貪婪和愚蠢感到可笑。
他眼睛跟黃豆一般大,也一般的昏黃,此刻瞇縫著,老鼠一般扭頭看著技術宅男生,突然又發現了驚喜,“這小子生的還挺清秀的,正好,也是我們的。”
張一猛一哆嗦,手上那根兩尺多長的纖細鋼條劇烈顫動,差點拿不穩當,似乎這最后的倚靠也不可靠了。
這玩意在三個兇神惡煞般的壯漢面前,本就像小孩子的玩具,無半點威脅。
瘦子的話,令他感到極度驚恐,“東西都給你們行么?只要……只要放過我,我還是個孩子啊……”
張一似乎快要哭了。
“孩子?哈哈哈哈哈,更好了,我這個刀疤兄弟最喜歡小孩子了,尤其是生的好看的小男孩。”瘦子挑著眉頭笑的很古怪。
而在他身后,臉上有狹長刀疤的猙獰壯漢,兩只三角眼直勾勾的盯著張一。
他聳了聳胯,臉上慢慢露出猥褻的笑容。
似乎這個眉目清秀的十五六歲男孩子,比起別的收獲,更能給他帶來快樂。
他身后的短發壯漢嘴角微動,但隨即沉默。
只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人而已,不值得,不能因小失大。
他敢來這樣危險的地方,就要承受冒失的后果。
雖然那后果,承受的代價會很嚴重。
會死。
或者比死還痛苦。
但也是他自找的。
自作孽,不可活。
刀疤的目光就像鼻涕一樣,黏在張一身上,讓張一極不舒服,甚至差點作嘔。
現在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就算還有點勉強,張一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雖然后兩個人的實力,超出他的預計。
這會多耗費些活性,對身體的消耗也會更大。
但也只能這樣了。
“噓”
張一吐出一口長氣后,頓時氣息一變。
在三人眼中,
少年顫栗的身軀,突然凝止。
驚恐的臉,也驀然沉靜。
“對了,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敢來北郊耍的我,可是一個熊孩子啊。”
少年的眼眸中,淡抹星光已然點亮,微微閃爍出一絲銳利鋒芒。
他用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道:“被你們吵醒,我有起床氣的。”
看著三人,他輕笑:“你們知道么,有起床氣的熊孩子,通常都是很可怕的。”
似乎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說話間,還揮動著手中的鋼條。
卻軟綿綿的,
無風,
也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