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買買買第二次在醫院的病房里面醒來了。
上一次醒來的時候,她的喉嚨在灼燒,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痛苦。
上一次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邊沒有醫生、沒有護士、沒有朋友,只有一大堆穿著制服的警察,等著輪番盤問。
買買買在嘈雜的急診搶救區昏迷,卻在安靜地出奇的房間醒來。
她感到一身輕松。
這樣的輕松,只有經歷過長期重度失眠的人,在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之后,才能體會得到。
沒有灼燒的喉嚨,沒有想要炸裂的腦袋。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幸福。
陽光,撒進房間,撒到床邊。
在太陽照射到眼睛的前一秒,買買買試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就像她在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那張全天候多功能床上,一次又一次和陽光玩的小游戲一樣。
買買買總也不能忘記,上一次和陽光玩游戲,光線是跟著自家別墅主樓電動窗簾撒進屋里的。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看到買氏新大樓倒塌的新聞。
病房開了一半的白色遮光簾,和家里的曼巴綠窗簾,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但陽光卻是同樣的絢爛。
睜開眼睛就能追逐陽光的幸福感,這么真實、這么美好。
會不會堪比天災現場的買氏新大樓倒塌,只是夢里的一個毫無邏輯的場景?
會不會失蹤的爸爸媽媽和讓她陷入絕境的流言蜚語,其實都只是她做的一場漫長的噩夢?
那么,在這場噩夢開始之前,自己在干什么呢?
買買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
包著紗布的。
不碰不覺得,摸上去還有些疼。
前額的觸痛,讓買買買記起了自己撞墻的畫面。
她是因為撞墻才暈了,暈了才進的醫院。
原來,并不是夢啊。
現實的世界,為什么會和醫院的床單一樣的蒼白?
買買買曾經擁有兩個世界,一個現實,一個烏托邦。
現在,只剩下一個。
再見了,烏托邦。
現實世界里的買買買,環顧了一下四周,老三在病房的沙發上睡著了。
傻乎乎,胖嘟嘟,看著像是口水馬上就要流下來的樣子。
或許,現實最美好的特質,是它讓你面對殘酷的時候,還會在里面摻雜些許溫暖。
買買買走了過去,彎腰拿起快要掉到地上的毯子,給老三蓋上。
老三猛地驚醒,她的眼睛里面布滿血絲,眼袋還有一點腫。
老三開口的第一句話:“老大,對不起。”
“沒關系。”買買買淡淡地笑了,她的氣場,似乎從來都沒有這么溫柔和兼容并蓄過。
“可是我還沒有說,我……”老三很自責。
她沒有看好買買買暈倒都抱著不放的江詩丹頓面具大師。
“什么都沒有關系。”買買買還是淡淡地笑,“謝謝你,陪我從烏托邦來到了現實,讓我知道,我曾經擁有一整個理想國。”
老三的臉上寫滿了詫異,她不知道買買買說的話是什么意思:“老大,你頭還疼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怎么這么沒用,怎么能就這么睡著了,我去叫醫生。”
“我不舒服的話,床頭有鈴,我不是會自己按嗎?我現在挺好的,我感覺特別舒服。”買買買讓老三重新坐回沙發上。
“不對,老大,你肯定不舒服,而且你肯定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就只會誤事,我把你帶過來的那些表都弄丟了。”老三的自責都寫在臉上。
“不都說那些表是我偷的嗎?丟不丟,又有什么所謂呢?”買買買笑了,直達眼底的笑意,卻沒來由的讓老三感到心慌。
“不是你偷的。”老三斬釘截鐵地說。
“謝謝你,不問青紅皂白,就這么選擇了相信我。”買買買很珍惜來自舍友的這一份溫暖。
“大家都相信你。”老三嘴里說著相信,頭卻一直在搖。
“大家?好,那謝謝大家。”買買買想說,現實的世界里面,還有老二三四,真好。
“不是的,老大,大家都說欠你一個道歉。”老三說很認真地重復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是哦,Hello,大家,謝謝你們的道歉。”買買買對著老三招了招手,好像剛剛見面的老朋友。
老三沒有回應買買買的“招呼”,她拿了沙發上的iPad,滑動了幾下,遞給買買買。
“我不想看,也不想上網。”買買買想要刪掉微博,刪掉新聞客戶端,就像她自己曾經說過的那樣。
“你看一下嘛。”老三一點都沒有照顧到,被流言蜚語給傷害進了醫院的買老大的感受。
買買買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熱搜榜第一的話題。
并不是一個讓能夠讓她感到高興的話題。
她沒有看到老三說的“欠XXX一個道歉”之類的話題。
光一個標題,就足以揭開買買買心里血淋淋的傷口。
熱搜榜第一位#買氏拖欠的賠償#。
幾天之前,買買買拼盡全力,保住了買海洋最在意的“名聲”。
媒體開始渲染,說買買買賣了自己的房子,兌現了買海洋的承諾。
那個時候,媒體都說買買買付清了所有的賠償。
只有買買買自己知道,她還欠著“帶頭大哥”的錢。
“帶頭大哥”,拿了買買買的保證書,就帶頭不鬧事了。
記者再問他什么,他都是笑笑不說話。
現下的第一熱帖,是那個曾經因為有了一百個粉絲就覺得需要慶祝的強達工作室的官微發的。
依然是一篇轉發的微博。
原微博來自于一個加了V的專業鐘表雜志賬號——鐘表有時間。
就是之前給晉強爺爺做專訪的那個第一個到了二樓的工作區,又第一個離開的記者工作的媒體。
強達工作室在轉發的時候,只寫了一句話買氏繼承人拖欠至今的賠償。
和原微博配的視頻的標題一樣。
視頻開始的時候,記者并沒有出鏡,只有“帶頭大哥”一個人的面對鏡頭:
“我叫劉大明,是買氏倒塌大樓工程的電焊工的工頭,我家有四個兄弟,都在買氏大樓的工地上做電焊工。”
“新大樓倒塌的時候,我因為在地下四層做焊接,躲過一劫。”
“但是,我的三個兄弟,兩死一殘。”
“他們的家人,至今都沒收到過一分錢的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