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風云詭譎,四百里以外的會昌山上,一場陰謀也在醞釀。
天剛剛擦黑,行宮總管太監方公公邁著小碎步,進了錦瑟居。
“娘娘,還是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婉瑩抱著已經洗干凈的花貓,躺在貴妃踏上,碎碎地說道:“不打他了,把他抬到錦瑟居吧。”
方公公不明就里地問道:“娘娘,這畜生可是要謀害娘娘。”
“今兒這貓原本也是要咬本宮,它以為本宮要傷害她。后來本宮給了它幾塊肉脯,你看,賴在這里不走了。”
“娘娘,這燈油他們兩人從哪里弄來,那個假稱五兒的宮女到底怎么混進行宮,這件事兒沒那么簡單。”
蕓娘捧著一碟子冰湃的葡萄進來,見方公公大汗淋漓,趕緊拿了一把碩大的蒲扇遞到方公公手中:“公公,他現在已經傷了,若是打死他。沒了這個活口,這件兒也就斷了,再也無從查起。”
方公公也正有此意,但是這話不能從他的嘴里說出來,之前曹大寶已經攀咬過他。
方公公捏著扇子不好意思呼扇,頂著頭上的大汗珠說:“估計后面的人,現在巴不得咱們弄死這個曹大寶。”
紅芙原本不愿意,一聽方公公這話,湊過來說:“正是,咱們處死了這死大寶,等于替敵人滅了口。留著他,這事兒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蕓娘找了一方不常用的帕子遞給方公公,“擦擦汗吧!”
方公公接過帕子,沖著婉瑩點了點頭,然后利利索索地擦干凈自己額頭上的大汗珠子,“今年這天兒,說熱就熱,這幾天跟下火一樣。”
方公公擦完自己額頭上的汗珠,不好意思地將帕子還給蕓娘。
“嗨,幸好來到山上,還涼爽一些,若是在京城,指不定熱成什么樣子。”蕓娘接過帕子,自己拿了一個團扇,坐在婉瑩身邊一邊打扇子一邊說道。
“哦對了,今兒早上奴才派了兩個小太監去京城娘娘府上,估計腳程快的話,這會兒也不多也該進京城了。”
“多謝方公公了,我們剛到這里,方公公一連忙了幾天。”蕓娘晃著扇子說道。
“蕓姑姑,這話奴才真不敢當。娘娘剛到行宮,就出了這檔子事兒,在奴才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奴才肯定給娘娘一個交代。”
花貓從婉瑩懷中掙脫,邁著慵懶優雅的步子,踅摸到地龍滲出來的水汽上,傲嬌地貼在上面,愜意地‘喵……’了幾聲。
看著慵懶的花貓,方公公作揖告辭道:“天色也晚了,娘娘早些安置。”
說完自己掀開簾子出門。
蕓娘緊跟著出來問道:“昨兒夜里有沒有人去見曹大寶。”
方公公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蕓娘一臉疑惑地說道:“怎么會沒有呢?”
方公公也無可奈何地說:“昨兒行宮侍衛頭領趙將軍聽說了這事兒,特意增派了一倍的兵力駐守行宮。就連刑房那邊也暗中加了戍衛。”
“會不會是增加了戍衛,所以沒人敢去救他,或者沒人去滅口?”
“可能性不大,趙將軍布置的是暗防,沒人知道。”
“真是奇了怪了!”
方公公也嘆息道:“真是邪了門兒了。”
“嗨……難為公公你了。早些回去安置吧,天長夜短,早些睡,白日里精神長。”
“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兒,直接喊我。”
“謝謝公公!”
“明兒小太監從京城回來,我再過來吧。”
兩人相互鞠躬話別。蕓娘回到殿中,見紅芙和婉瑩蹲在地上逗花貓。
“嗨……娘娘,您現在懷著孩子,把貓養在殿外面是一樣的。弄在屋子里,過幾天到處都是貓毛,我敢打保票,娘娘心里要厭棄的。”
“蕓娘,你也太狠心了,你看著小東西多可憐,剛才娘娘往外面放了幾回,它都自己溜進來。”紅芙丟了一塊肉脯給花貓。
花貓懶洋洋地窩在地龍的水汽上,慵懶地連動也不動。
婉瑩笑著說:“蕓娘,你看這小東西,吃飽了連嘴巴都不張。懶洋洋的樣子,跟人吃飽了一樣。”
蕓娘苦笑了一聲,心里嘆息道::真拿你沒辦法!“
紅芙扯了扯花貓的前爪,接過花貓傲嬌地收回,根本不給紅芙一點面子。
氣得紅芙連連發笑,“娘娘,你看這小東西,還是個角兒。連我都不搭理。明兒餓了別蹭著我的腿角要肉脯。”
蕓娘彎著腰在寢殿里鋪床,頭也不回地打趣紅芙說:“昨兒你還不認識它,見了它不是照樣給了肉脯?今兒相識了,明兒它沖你要,你能不給?這就是見面三分請!”
紅芙悄悄起身,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到蕓娘身邊,猛得一聲‘啊’嚇得蕓娘一下子跳起來。
“這丫頭,我都上了年紀,你這樣子嚇唬我,把我嚇死,以后沒人陪你上夜。”
“紅芙,你把本宮也嚇了一跳。”
紅芙撅著嘴,忽的一下摟住蕓娘說:“你們倆這兩日都悶死了,緊張兮兮的,我故意嚇嚇你們。”
“反正王爺這幾日也不會過來,你們夜里搬過來跟本宮一起住吧。”
紅芙自然心里一百個愿意,抬頭望著蕓娘的臉色。
“娘娘如今是娘娘,不過我也不放心娘娘一個人睡。”
紅芙喜出望外,摟著蕓娘又蹦又跳。
是夜,月明星稀,天上的月亮隔著窗紗細細密密地灑在錦瑟居寢殿。
“前幾日老爺壽辰,也不知道今年是什么情形。”紅芙喃喃地說。
“娘那日來送我,說今年不辦壽宴了。爹爹如今身上擔著干系,請了人家,人家來了總是脫不了干系,人家不來咱們臉上過不去,索性今年消消停停地在府上吃碗壽面就行。”
“咱們老爺這幾年也是不走運,接二連三地撞上小人!等過幾日,咱們去廟里求一求,給老爺轉轉運。”紅芙嘆著氣說道。
“都怨那個什么楊閣老還是柳閣老!餓不死的野雜種,虧他還是個讀書人,簡直是玷污讀書人。”
蕓娘很少這樣咒罵一個人。可知是真的恨上了柳閣老。
“爹爹再三囑咐,不讓王爺插手此事。”婉瑩幽怨地說。
蕓娘罵完還是不解氣,接著說罵道:“活該下地獄的老畜生,活著不知道奠害了多少賢良。”
紅芙也氣不過,打開話匣子說:“柳家固然可惡,咱們家那幾個姨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了一只紫玉簪子,叫人家恨上咱們。”
婉瑩見兩人提起這件事情,心里也有些不爽:“早知道一根紫玉簪子能引出來這么一樁冤案,早早賠了她。”
“這柳家這幾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運道。永安二年科考舞弊案,主考官是柳閣老,試題泄露,據說是柳閣老暗地里論銀子賣官。當時老爺剛降任順天府尹,查了一陣子,越查越離奇。后來也不知是哪方神圣,竟然揪出來了帝師和皇上的親舅舅,硬說是帝師偷了考題,然后國舅在京城錢莊里忽然多了十幾萬銀子的存款。后來皇上無奈下旨賜死帝師,國舅也因驚恐不久暴斃,這事兒才算平息。”
婉瑩喃喃自語:“永安二年,婉瑩才七歲。”
“估計那個時候柳家恐怕就對咱們有了敵意,后來柳家想攀附咱們,讓他們家的嫡公子求娶咱們家的大小姐,老爺因為看不上柳家,所以婉拒了這門親事,這是第二次結上梁子。”
紅芙聽得在被窩里渾身顫抖,氣不打一處來說道:“魑魅魍魎,不得好死,叫他們得意!咱們收拾不了他,自有閻王爺收他!”
婉瑩摸了摸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肚子,對著兩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今年實在是不湊巧,明年本宮給爹爹好好過一個生辰。”
紅芙一聽,笑著說:“到時候小世子也能給外公賀壽了。”
乳白的月色中,婉瑩‘格格’一笑。
“老爺能抱上小世子,肯定樂開花了,這是咱們師府的第三代人了。”
“可不是嗎?大少爺如今還沒有娶媳婦兒,大小姐尚且待字閨中,二小姐入了宮,也做了貴儀,也沒傳出好消息。反倒是咱們娘娘,拔了下一輩的頭籌。”
說起婉蕓,婉瑩的心思又飄飄渺渺的回到了去年冬天下也下不完的雪夜里。半年匆匆過去,也不知道婉蕓過的如何。
“二小姐入宮也大半年了,一直也沒動靜。”
婉瑩正在想婉蕓,聽到蕓娘提及,也附和道:“本宮在宮里的時候,見過幾面,之前在薛貴嬪的迎春宮,受了不少雜碎氣。”
蕓娘幽幽地吐氣,說道:“如今薛貴嬪進了冷宮,估計婉蕓小姐也能熬出頭了。”
“迎春宮沒有婕妤,如今婉蕓就是主位。算是熬出頭了。”
“咱們婉蕓小姐還沒懷上孩子就已經是貴儀,什么時候有好消息,估計封妃指日可待。”
婉瑩忽然笑嘻嘻地湊在蕓娘耳邊說:“本宮問道婉蕓喝的中藥,跟本宮喝的助孕湯味道是一樣的。估計婉蕓也在使勁兒。”
蕓娘‘呵呵’一笑,反問道:“真的?”
紅芙沒聽見兩人的耳語,湊過來問:“你們說什么?什么真的?”
婉瑩放了一點嗓門說:“真的。本宮親鼻子聞到的。”
紅芙用肩膀碰了一下婉瑩,揶揄道:“娘娘,人家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您來個親鼻子所聞,是不是下次就是親口所嘗了?”
一提到‘嘗’婉瑩忽然覺得肚子有點餓。
“本宮想吃橙子,酸酸甜甜的那種。”
紅芙笑著說:“娘娘,這大夏天的上哪兒弄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