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小宮燈在漆黑的夜空中,如同一只微弱的螢蟲,拼盡全力,沖著黑夜的盡頭發光發亮。不為照耀大地,只為照亮自己腳下的路,只為在孤寂的黑夜中,給自己照一個影子作伴。
“娘娘,剛才大小姐跟你說了什么話?怎么那么久?”茉兒一只手提著宮燈,一只手攙扶著婉蕓,說道。
婉蕓累了一天,糾結了一天,粉碎了一天,此刻心里就像是乾坤地獄一般狼藉。
“不回去了,咱們去永巷!”
永巷里如今住著婉蕓的宿敵,所以不用說名字,茉兒也知道只要找劉氏。
“這么晚了,找賤人做甚?”
“本宮今夜左右也是注定徹夜無眠,不如找找賤人,泄一泄心中的憤懣。”
茉兒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娘娘睡不著,咱們就去會一會賤人。”
眼看已經走到迎春宮門口,主仆兩個又折回頭,朝著永巷的方向走去。
凜冽的寒風,吹不散婉蕓心頭的炙恨,她對所有人都毫無辦法,唯一能折磨的就是遷居永巷的劉氏。
爽朗的步伐,一步步緊逼永巷,劉氏跟小德子正蜷縮在簡陋的宮室里,快活逍遙,根本沒料到災難已經向他們逼近。
寂寞清冷的永巷里,寒風蕭瑟裹挾著一陣陣不屬于孤寂的吟喚,毫無章法地飄進了婉蕓的耳朵。
婉蕓原本爽快的步伐,漸漸僵硬,冰山一樣矗立在劉氏的房門前。
“我的心肝兒寶貝,你小點兒聲兒,讓別人聽見了!”
“怕什么,這個鬼地方,白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夜里誰還會過來。”
婉蕓攥著茉兒的手,聽著這樣扭曲痛苦又渴望的叫聲,心里恨不得立刻沖進去,將賤人捉奸在床。
“該死的賤貨,沒想到你躲在這個狗洞里快活,本宮真是瞎了眼了,竟沒發現你還勾搭著野漢子!太后真不該將你送到這里,應該送你去妓院,只有這樣才能成全你的志向!”
一進永巷,茉兒就滅了宮燈丟在永巷門口。此刻緊緊地攥著婉蕓的手,聽著屋子里面的動靜。
婉蕓有些忍不住,想要踹門而入,茉兒拉住婉蕓,貼在耳邊說道:“娘娘,且慢,咱們過去說話。”
主仆兩人遠遠離開劉氏的屋子,茉兒低聲說道:“娘娘,整死劉氏的機會來了。”
“那你剛才怎么阻止本宮進去捉奸?”
茉兒為難地搖搖頭說道:“娘娘,里面是個大男人,咱們兩個弱女子怎么能斗得過他?”
婉蕓旋即明白茉兒攔住自己的原因,少不得在心里嘆服茉兒的機智聰慧。“還是你想得周到,咱們一開門,野男人萬一逃了,劉氏那個賤人肯定不承認。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咱們必須得把兩人一同捉住。”
茉兒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娘娘,咱們不能再失手了,務必一擊將賤人弄死。”
“對,你現在就回去,拿一把鎖子,把狗男女鎖在屋子里,然后再去找侍衛一同過來捉奸。”
“娘娘圣明,事不宜遲,茉兒這就跑回去拿鎖子,娘娘務必看好里面的狗男女,千萬不要驚動了他們!”
婉蕓好不容易逮到這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當然不會親自破壞,務必力求一招致命。
“速去速回,本宮就守在這里。千萬要快些回來。”
“茉兒知道了。如果茉兒回來之前,那個男人離開,娘娘務必跟著看清楚他是誰?務必務必!”
“放心吧,本宮心里有數!”
茉兒飛一般乘著寒風朝迎春宮而去,婉蕓躲在不宜察覺到角落里,靜靜地觀察著屋子里的動靜。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茉兒氣喘吁吁地拿著鎖子過來。
“怎么這么長時間?”婉蕓接過鎖子問道。
“別提了,回去的時候,看門的小蹄子們以為娘娘今夜留宿皇上那里,已經鎖了門睡下了,拍門拍了半天,小蹄子們才醒!剛拿到鎖子,碧蓮過來,說她們那邊的詩集少了一冊,問咱們這里有沒有?我找了半天找不到,就說沒有,打法碧蓮走了。”
婉蕓問清楚了緣由,不再說話。
茉兒緊張地問道:“里面的人走了嗎?”
婉蕓鬼魅一笑,“還沒有呢!”
茉兒開心地說道:“正好!侍衛們已經開始巡夜了,鎖了他們這對狗男女,奴婢再去找人捉奸。”
事不宜遲,婉蕓拿著鎖子,走到房門前,聽到里面依舊折騰不休,心里毒罵道:“賤貨,讓你浪!”
‘哐啷’一聲落鎖聲,里面的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
劉氏警覺地喊了一聲:“誰?”
隔著宮墻,婉蕓都能聽到那強烈的恐懼和膽怯。
門被鎖死,茉兒趕緊掉頭去搬侍衛過來捉奸。
婉蕓站在門口一聲不吭,等著里面的人露出馬腳。
吱吱呀呀的晃動聲沒了,寂靜的永巷,婉蕓隔著墻都能看到,一個戰戰兢兢衣衫不整的男人,朝著門口走來。
‘哐啷’里面的人拉了一下門,門卻被外面的鎖子緊緊地鎖住了。
男人正要開口喊叫,卻被劉氏死死地捂住了嘴。
這一幕聽得婉蕓心花怒放,終于抓到了。
劉氏,這次你死定了。
劉氏貼著小德子的耳邊說道:“別吭聲,你是太監,抓住了也沒事兒!”
婉蕓聽到里面悉悉簌簌的穿衣聲,還是一聲不吭,三更半夜,一男一女共處一室,就算然你們穿上衣服,照樣是通奸無誤。
劉氏似乎猜到了下鎖的人,巴在門縫處問道:“賤人,一定是你,對不對?”
婉蕓原本是不打算出聲的,如今勝券在握,也用不著小心翼翼,鬼笑著說道:“賤人,你怎么知道是本宮?”
劉氏果然沒有猜錯,能陰魂不散纏著自己窮追猛打的,出了婉蕓,皇宮里找不出第二個人。
“這還用費心力猜測嗎?逆風十里,我都能聞到你身上的騷味。”
劉氏和婉蕓果然是一對勢均力敵的好對手,倆人一見面,無需遮掩寒暄,直接就能開戰火并。
婉蕓也不生氣,依舊鬼笑著說道:“真是賤如骨髓,被發配到這么一個鬼地方,你都能快活逍遙,本宮還真是小瞧了你。太后不該送你來永巷,應該把你丟到窯子里。”
劉氏不接招,直接反唇相譏道:“不如你!我的師妃娘娘!窯姐兒一樣纏著皇上,如今真佛回宮,你這個小鬼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婉蕓被刺穿心痛,忍無可忍,暴罵道:“賤人,死到臨頭還敢囂張!”
劉氏不卑不吭地反擊道:“哈哈哈哈……被我說中了。被我說中了。”
“本宮再不好過,也比你這個爛人強一百倍!”
“呸!你害我來到這里還不夠,還誣陷我給你下砒霜,這筆帳我遲早跟你算清楚!”
“得了吧,只要你有命活著,本宮等著跟你一筆一筆清算。”
“賤人,砒霜是你自己下的吧?”
婉蕓冷笑說道:“你真是本宮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猜到本宮的心思呢?”
“卑鄙無恥下流!要是我給你下砒霜,怎么會讓太醫救活你,肯定一劑藥量讓你三世不得超生!”
“可惜啊!你沒機會了!”
“賤人,你開門,有本事咱倆面對面斗一斗!”
“省省吧,開了門,你屋里的野男人還不趁機逃了?本宮還不容易逮住他,怎么會輕易放走他?你就等著死吧!”
婉蕓說完,一長串痛快愜意的寒笑。
“要說本宮還真是感謝婉瑩回宮,要不然本宮夜夜侍奉皇上,哪有機會撞破你的好事兒?”
“你開門,咱倆當面對決。”
劉氏越是喊開門,婉蕓心里越是爽快。想著一會兒侍衛們捉奸的場面,婉蕓簡直喜不自勝,一掃幾日的頹廢!
“在里面好好呆著吧!本宮已經叫人去請侍衛了。”
“請侍衛做什么?”
“請侍衛,捉你的奸啊!”
“我沒有偷情,不信你把門開開,你自己親自看看。”
“做你的鬼夢去吧,想忽悠本宮?你以為本宮是被忽悠長大的?”
“你誣陷我,不信你開開門,自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你別妃心機了,本宮肯定不會上你的當,老老實實呆在里面,再敢耍花花腸子,本宮要你好看!”
“我真的沒有,真的!”
“呸,糊弄鬼去吧,本宮剛才再外面聽了半天,你那樣狂浪不羈,不是偷情,是什么?”
“我真的沒有,你看們看一眼就明白了,我是為了你好,誣陷嬪妃,是要受宮規處置的!”
劉氏越是這么說,婉蕓就越是認定她心里有鬼。
“你為了本宮好?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新鮮有趣得很!本宮受不受宮規處置,是本宮自己的事兒,你就別瞎操心了!”
“師氏,你我爭斗至今,不過是兩敗俱傷,有什么意思嗎?”
“你這是求和?還是認輸?什么叫兩敗俱傷?本宮如今毫發無損地站在外面,敗的是你。”婉蕓說完,毒辣地補充道:“就算你想認輸,想求和也晚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宮絕對不會放過你。這一點你放心好了。”
“師氏,你我本無冤無仇,何苦來著,都是爭奪皇上,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別白費心機浪費唾沫了,你若是一開始就低頭認輸,本宮或許會饒了你,你我深知彼此的心性,你覺得本宮會相信你的鬼話嗎?換句話說,如果本宮落到你的手里,你會放過本宮嗎?”
劉氏故意示弱,就是為了麻痹婉蕓,見婉蕓刀針不入,索性直接說道:“知我者,莫過于你。要是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必定治你于死地而后快!”
說完之后,兩個彼此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都惺惺相惜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