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鋒芒畢露（下）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
吳狄背對劍閣正門，正沉浸在收獲奔雷劍法的喜悅之中，全然沒有意識到危險逼近。
在第一個闖到門前的襲擊者舉起長槍時，朱享福猛力一推，將吳狄推出了鬼門關。
吳狄安然無恙，朱享福卻替他挨了兩發子彈。
看見朱大哥胸前迸出兩團血霧，吳狄全身僵硬，好像四肢都被捆住，動彈不得。
朱享福張了張嘴，身形微微搖晃，看似隨時可能倒下。
可下一剎那，他竟拔劍而起！
“好膽！”
朱享福怒目圓睜，手中三尺青鋒如脫弦利箭，直指門前持槍的長發男子。
作為定武劍閣的老一輩，他雖天賦平平，但十幾年功夫也練出了快、準、狠的劍術，若是尋常蟊賊，絕不可能接下這一劍。
長發男子卻不慌不忙，等到劍鋒貼近后翻轉手腕，以槍膛抽擊劍身，輕飄飄地帶偏了長劍突刺的方向。
一招落空，朱享福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他毫不猶豫地張開手指，任由長劍脫手，而后雙手成爪，分別探向長發男子的咽喉與左肩。
然而，長發男子的反應更勝一籌，他在朱享福棄劍的同時松了長槍握柄，右手往腰間一帶，手里像變戲法似的多出個半尺長的金屬物件。
手槍！
朱享福看清了對方手中物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改變動作朝右側撲倒。
“砰砰砰！”
接連三聲槍響，朱享福應聲倒地，身上多了三個血肉模糊的孔洞。
長發男子抬起右手，朝著轉輪手槍的槍管吹了口氣，冷笑道：“真是蠢貨，練劍有什么用？練這么久，不如我動動手指。”
“老二，別玩了。”一個鐵塔似的疤臉壯漢拍了拍長發男子的肩膀，“你帶弟兄們頂住，老三跟我去拿寶兵，動作快點！”
“是！”長發男子點頭答應，甩手彈出轉輪手槍的彈巢，填入三枚子彈，然后朝朱享福原本的位置瞥了一眼。
看見吳狄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很不屑的呸了一聲。
吳狄呆呆地看著，他看到朱享福的身體輕微地抽搐，他看到猩紅的血色在地板上蔓延。
整個世界突然靜寂，他聽不到兇手的狂笑，聽不到相繼趕來的同事們的喊叫，聽不到刀劍碰撞的錚鳴……
直到鮮血淌到身前，他終于聽到一個聲音。
“你也別跟我客氣，我是你大哥嘛。”
“朱大哥！朱大哥——”
吳狄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像一條吃了麻藥的瘸狗，手腳并用爬到朱享福身邊，歇斯底里地喊叫。
“廢物，叫個屁！”
尖銳的聲線刺入耳膜，吳狄猛地仰頭，看見一身酒氣的鮑興。
鮑興卻沒看他，而是咬牙切齒地瞪著大廳內的混亂景象。
“操你媽的！”
看到一眾悍匪正在砍殺奮力抵抗的營業員和鑄器學徒，鮑興怒罵一聲，拔劍出鞘，沖入戰團，看也不看吳狄一眼。
看見鮑興的身影卷進刀光劍影之中，吳狄劇烈地喘息了幾下，隨后拾起朱享福的佩劍，也跟著沖了進去。
這時他心中沒有多余的想法，整個身體只為一個目標而行動。
他要殺人。
他要殺了那個披頭散發的雜種！
他已忘了自己的劍法遠不如朱大哥，也忘了兇手是怎樣輕易地取了朱大哥的性命。
他甚至忘了自己，只曉得有件事必須立刻去做，一刻也等不得。
報仇！
報仇！
報仇！
吳狄雙手攥著劍柄，嘴巴張得老大，卻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盡管他不喊也不叫，悄悄地接近目標，可在看到他目眥盡裂的模樣時，姜慕白仿佛又聽到了他的吶喊。
………………
一抹涼意突然穿透胸膛，鮑興揮劍的動作為之一滯。
只是稍稍低頭，他便看見透出胸膛的半截刀子，刀尖碧綠，顯然是淬了毒。
完了。
死定了。
心知必死，鮑興沒有分毫遲疑，立即倒轉長劍，刺入自己胸腹，由前至后，貫穿他與持刀之人的身軀。
干你媽的……
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鮑興死死地咬著牙，瞪著眼，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所以更不愿意露出軟弱的表情。
嚴師兄帶著劍閣弟子去蕭山清剿魔物，卻唯獨把他留下，因為他劍術不精，隨隊上山恐有危險——要與魔物作戰，可不能帶上累贅。
鮑興知道自己被當作累贅，所以心中郁郁，大早上就喝了七八碗陳釀，借酒澆愁。
等他從酒樓回到劍閣，看到一伙匪徒在大堂逞兇時，他差點以為是自己喝多了在做夢。
竟有人敢到洗劍閣動刀動槍？什么時候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酒勁當頭，鮑興立刻把這當作證明自身的機會，想也不想就沖進大堂。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個不成器的累贅，加入戰局后他只不過刺傷了一名匪徒，就被另一名匪徒刺穿后心。
也許是因為還沒醒酒，面對死亡鮑興居然沒有多少恐懼，只是有些擔憂。
他擔心自己的死相不夠英勇壯烈，可能會讓師兄弟們瞧不起，也擔心這伙雜碎僥幸得手，墮了劍閣的名聲。
彌留之際，他看到吳狄攥著長劍沖向留著長發的悍匪頭目。
“真是蠢貨。”他心想，“持劍的姿勢一塌糊涂，渾身上下都是破綻，哪有可能得手？白白送命而已。”
果然，吳狄刺出的長劍被長發男子輕易避開。隨后，長發男子輕描淡寫地踢出一記鞭腿，將吳狄踢倒在地。
這時鮑興的心情突然變得復雜，比刀尖透過自己胸膛時還要復雜。
他有些古怪的悲哀，看到熟悉的人死在眼前，即便那是自己非常討厭的家伙，也不禁會感到憂傷。
同時，他又有些齷齪的欣喜，黃泉路上有人作伴，哪怕是繼續跟他作對，也好過只死了他一個——如果只有他死了，那似乎很不公平。
“唰！”
雙眼即將合上的剎那，鮑興看到一柄鋒芒攝人的劍。
劍后面有個人，說不清到底是人握著劍，還是劍帶著人，只曉得那人身形如風，那劍光亮似電！
好他媽驚艷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