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猶豫，姜慕白脫口說道：“甘泰利是不是十惡不赦，我會自己打聽，假如真是禍害，幫你殺了也無妨，我的劍，本就該用來鏟惡鋤奸。”
說出這句話時，他心中陡然升起萬丈豪情。
不知曾有多少個日夜，他夢想自己能夠生在武俠、仙俠小說作者所創造的世界中，仗劍天涯，快意恩仇，做一名逍遙人世間的俠客。
穿越之后，終于有了做大俠的機會，可他卻只看得到自身利益得失，直到此刻方才憶起年少時單純且真摯的心境。
單純自是一去不復返，但那份好善嫉惡的真摯卻不應摒棄。
心里轉過這些念頭后，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明明片刻之前他還對“為民除害”這面大旗嗤之以鼻呢。
人的心思，果真是瞬息百變，琢磨不透。
“別答應得太快，再想想。”沈鴻聽見姜慕白答應了，便繼續說道，“爛頂甘在鄴都扎了根，要殺他可不容易。”
一個壞事做絕的畜生能活到現在，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要么背后靠山夠硬，要么自身實力強勁，姜慕白想了想，問：“他是修士？”
“武修，半步通玄。”
“與秦長老境界相同？”
“差得遠了。”
“怎么說？”
“秦長老浸淫劍道幾十年，上次閉關就已摸到通玄的門檻，剩下那半步路，只差三五個月功夫就能邁過去。而爛頂甘則不同，他過于依賴丹藥的輔佐，空有修為而已，既沒有高深的境界，也沒有高超的武藝。”
“你怎么……”
姜慕白想問句你怎么知道，可轉念一想，想到那枚九銖錢，便又覺得沈鴻知道這些并不奇怪，于是改口問道：“那與鶯春相比呢？”
“我既有以前干緝查時留下的暗樁，又有‘九銖錢’的情報供應，自然知道秦長老的狀況。”沈鴻先是回答了姜慕白沒問出口的問題，接著說道，“爛頂甘畢竟是半步通玄，相較于鶯春……略勝一籌。”
姜慕白哦了一聲，不自覺地微微蹙眉。
他覺得沈鴻有些不對勁，雖說從目光和神色中看不出端倪，但有問必答可不像是沈鴻的作風。
沈鴻看出了姜慕白的懷疑，咧嘴笑道：“你信不過我？”
“你這仇人的實力高于鶯春，而我連鶯春都對付不了，你卻讓我替你報仇？”
姜慕白學著沈鴻獨特的交流方式，拋出問題作為回答。
“不是替我報仇，是幫我報仇。”
沈鴻做出糾正，雖是一字之差，其中含義卻有極大變化。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讓我跟你一起動手？”姜慕白琢磨片晌，目光落在沈鴻身后裹在粗布里的步槍問道，“以你的槍法，狙殺一個尚未通玄的修士，不算難事吧？”
“槍法？狙殺？”
沈鴻反復咀嚼這兩個新鮮詞匯的含義，過了一會兒才回道：“若要射殺爛頂甘，非得用破甲錐彈不可，但我的烏隼用不了破甲錐彈。再者，以我的射術，未必能一擊得手。”
原來現在已經有了穿甲彈的概念，只是沈鴻這裝備沒跟上版本更新。
姜慕白在心里記下這事兒，接著問道：“那你說說看，憑我們目前的實力，怎么殺他？”
“你認得這玩意兒么？”沈鴻說著，拋出一顆金屬質感的球形事物。
姜慕白穩穩當當地接在手里，一邊把玩一邊說道：“認得，熾火雷嘛，那天鶯春自爆用的就是這個。”
如此平靜的反應著實讓沈鴻意想不到，他愣了愣，問：“你不怕么？”
姜慕白笑而不語。
插銷都沒拔，怕個毛？此刻他內心非但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想拔了插銷試試效果。
沈鴻狐疑地觀察著姜慕白的神色，見他不像是強裝淡定，便干咳兩聲說道：“熾火雷的威力你見識過了，配上術法符箓，能把九竅齊開的秘藏境修士轟成碎肉。”
“你要用熾火雷炸死爛頂甘？”姜慕白一邊問，一邊光明正大地把熾火雷塞進衣袋，占為己有。
沈鴻大搖其頭：“要是那樣簡單，也用不著請你。”
“所以，我能怎么幫你呢？我今天才開啟精神秘藏，形體秘藏仍是一竅不通，以我的本事，要與半步通玄的武修作對，豈不……”
“開啟精神秘藏？”沈鴻驟然打斷，“你晉升秘藏境了？”
“你不知道？”姜慕白愣了一會兒，問，“你不知道我晉升秘藏境，就敢給我寄信讓我來八角亭？”
開啟精神秘藏之后，能夠運行天淵劍典秘藏境的功法，心神便不會輕易受到同境界修士的法術干擾。
若非如此，姜慕白面對兩名秘藏境刺客，恐怕連手都抬不起來，根本不可能以一敵二將其反殺。
先前他還沒想到這一茬，只當是沈鴻有特殊的情報渠道，可現在仔細想想，從他突破境界到收到沈鴻的包裹，幾乎沒有時間間隔。而且，只有秦長老和令狐主事知道他服用洗髓丹沖擊秘藏境，其他人——包括嚴建淳和吳狄——暫時都不知情，沈鴻根本無處得知。
“這就突破一個大境界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得多啊，甚好，甚好。”沈鴻喜形于色，仿佛已經大仇得報，接著他發現姜慕白的臉色很不好看，急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你晉升秘藏境，但我知道你有上品寶兵護身，再者，我這烏隼可不是拿著好看的，但凡你落入下風，我便會立即射殺他們。”
“扯淡。”
對于這番說辭，姜慕白用兩個字做出評判。
要不是此時有傷在身，他真想立刻拔劍劈向沈鴻的腦袋。
且不提那柄八面漢劍他早已交還劍閣，就說短兵相接，生死只在一瞬之間。
即便沈鴻槍法超群，也不可能在暴雨天氣中瞬殺兩名刺客。
比起這番說辭，姜慕白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場血戰是沈鴻為他設計的考驗，只有通過這場考驗，沈鴻才會現身與他談這筆交易，假如他沒能通過這場考驗，沈鴻便會即刻離開定武，銷聲匿跡，躲避劍閣的追責，并暗中進行復仇計劃。
想通了這一點，姜慕白的目光迅速降溫，徹底掃除了心中對沈鴻所抱有的最后一絲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