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麟現在真想爆粗口了,完了,他現在連動也動不了,好像有什么東西纏住了自己的身體。
那黑影斜斜地勾唇,露出兩排尖厲可怖的牙齒。發出的聲音嘶啞而扭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豐盛的美餐送上門來了,先從哪一個開始呢?”
黑影在他們周身繞了幾繞,仍回到魚兒身后:“好純凈的魂魄,大補,那就先從你開始吧。”聲音未落,從那混沌的黑影中伸出一條黑色的帶狀物,纏住了魚兒的腰身,那黑帶一圈一圈地向上攀附,很快地已經爬上了魚兒的脖頸。
魚兒痛苦地長大了嘴巴,眼睛向外暴突。
他死掉的三年來,以為自己已經不會有感覺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會覺得痛。他想掙扎,可纏住他的東西軟綿綿有彈性似的,怎么也掙不脫。
蘇梅眼見兒子身處險境,自是心急如焚,可無奈怎么用力都動彈不得。
那黑帶已經鉆進了魚兒的嘴巴。
龍元武心想不好,這魔物專吸人魂魄,這東郊荒地理應有許多孤魂野鬼,如今只有他這一個,說明他把其他鬼魂都吞噬了。等他吸了那小鬼定會來吸他們,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龍元武渾身動彈不得,只有一雙眼睛在滴溜溜地亂轉,思量應對之策。
那黑帶從魚兒鼻孔鉆出,又進入了他的耳孔。
蘇梅心中哭喊著,她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了,她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悲憤的力量在體內聚集,她感覺身體燃燒了起來,突然,她猛地撲上前,將黑影撞了開去,那條黑帶也蛇一樣離開了魚兒的身體,魚兒瞬間癱軟在地。
蘇梅抱住他,眼淚止不住地流:“魚兒,你覺得怎么樣?你有沒有事。”
魚兒的眼中也噙著淚光,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方才,入夜,陰氣夠盛時,魚兒就離開了黑屋去找母親,母親告訴他已經找到了殺他的真兇,他很開心也很難過,記憶中,陳國棟對他很好的,他想不通他為什么要殺他。母親說自己要為他報仇,他便跟著來到了東郊荒地。他想保護母親來著,沒想到卻被母親保護了。
“娘親,魚兒是不是很沒用。”從小到大,魚兒都是在蘇梅的責罵聲中長大的,你怎么這么笨,你怎么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你怎么老得讓我操心。
蘇梅的眼淚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孩子。”
“是嗎?”魚兒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一顆淚珠從他眼角淌出,他的唇心滿意足地揚起,然后,一陣風吹來,魚兒的魂魄隨之消散無蹤。
蘇梅抱著一片空茫,痛哭起來,那哭聲響徹天際,痛徹心扉。
黑影被撞開時,龍天麟父子的身體便恢復了動作。龍元武迅捷地從腰間掏出一只短棍,用力一甩,那棍驟然變得有四尺多長。
黑影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凡胎給撞出去,驚愕的同時憤怒地嘶吼,觸手一樣的黑氣四散開來。
龍元武念咒蓄力,將棍向著黑影猛力一揮,那黑影避之不及,迎面遭受一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個黑球,倏忽向著天空飛去。
“算你狠,這筆賬我終有一天會來找你算的。”
歪歪仍在熟睡,伴隨著勻稱的呼吸聲,她的身體在棉花似的錦被上蜷縮成小小一團。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睡姿,夏子彤有些心痛,嘆息,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緩緩伸出手來,停在離歪歪的面孔一拳的上方,口中念咒發動真氣。只見她手掌泛起微光,隨著嘴唇不停地翕合,光芒越來越強,越來越強。
夏子彤大喝一聲:“解!”
盛大的光芒從歪歪的臉上崩裂而出。
只聽“嘭”的一聲,夏老太太的身體被彈開去撞上床柱,光芒亦隨之寂滅。
夏老太太感覺自己這把老骨頭都要散架了:“哎,竟然是連我也解不了的封印,七兒的功力已經強大到這般地步了嗎?”
這時,門外響起龍湛關切的聲音:“夫人,發生什么了?你沒事吧?”
夏老太太回答:“沒事,歪歪睡迷糊從床上掉下去了,并無大礙,你快回去睡吧。”
龍湛應和著回了書房,到書房,瞅了眼滾在地上的少年一諾,嘆息:“這都是什么事兒呀!”
夏老太太思量,或許她再加之龍湛和龍元武他們幾兄弟一起施法,說不定能破了她的封印。可她腦子里又有另一番思量,她不知道這個女娃娃和七兒是什么關系,告訴龍湛又會有什么后果。他兩父女簡直和仇人一般,有關她的事,他總是會失去理智。告訴他說不定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就跟過去一樣。夏子彤想起過去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黑暗中,夏子彤深沉的目光落向不知名的遠方,她不明白,七兒為何要給歪歪下如此強悍的封印,而且她體內隱隱流淌著妖異之氣又是為何?她和七兒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一時間,她找不到答案,還是說應該去請教仙尊,仙尊道法無邊,定有解決之法。可仙尊行蹤縹緲,該去何處尋呢?
夏子彤雖然沒能解開歪歪的封印,但施法的瞬間使得封印產生了震蕩,遠在天邊在夜的庇護下蟄伏的魑魅魍魎,為首穿黑色斗篷的男子,頭戴兜帽,傲立夜空之中,黑袍隨風飛舞,獵獵如旗。
“封印又動了呢。”凄厲的女聲從兜帽中傳出。
男子蒼白瘦削似白骨一樣的手,指了指遠方若隱若現的光芒:“就在東方。”
“七竅玲瓏心啊!七竅玲瓏心!我要定了!哈哈哈哈哈!”那笑聲似鬼哭狼嚎,響徹空谷。
這時,一個紅色身影飄飄而至,在男子身側停下,道:“鬼方大人,不知紅彤先前的提議,您意下如何?”
名為鬼方的黑袍男子輕飄飄地掃他一眼:“你說除掉雪影,取而代之他的妖王之位?”
紅彤道:“正是。”
兜帽內爆出陣陣冷笑:“紅彤,你與雪影交好,眾所皆知。你此番突然來投靠我們,到底是何居心呢?”
紅彤目光黯淡下去,胸口處被雪影一掌擊中的地方仍舊隱隱作痛:“他選擇了那個女人,他甚至為了她向我動手,這十幾年來,我離群索居閉關修行,就是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要讓他付出代價。”紅彤的語調異常平靜,所有的痛苦已經融化進身體,成為了她的一部分。
鬼方點頭,兜帽內的女聲道:“待我吃了那女娃的玲瓏心,必定功力大漲,要殺雪影豈非易如反掌,屆時,妖王之位舍我其誰!”
男聲手指東方高喊:“出發!”
強忍著第二次的喪子之痛,蘇梅把自己對陳國棟的所知和盤托出。天下第一樓明里看做的是皮肉生意,其實不然。它實則是陳國棟金錢帝國的中心,他的商行、票號、鏢局各種生意遍布全國,黑白兩道通吃,而所有這些銀錢,都通過喝花酒的方式再流入天下第一樓,進行大匯總。表面上陳國棟清明廉潔,他的太傅府也簡樸素雅。可是,他的財富早已不可估量,可說富可敵國。而且,他和衛王時有通信,不知意欲何為。
龍元武聽完,陷入了沉思:“空口無憑,即使我信你,別人也未必信,更別說安南王了。”
蘇梅有氣無力地頷首:“這點小女清楚,小女已經著手開始收集證據了,此番找大人來說這些,也是想知會一下大人,我們好雙管齊下。”
龍元武看著蘇梅凄楚的模樣,想及方才那只小鬼魂飛魄散的一幕,笨拙地說了句:“還請夫人節哀。”
蘇梅眼中的光芒閃了下:“夫人?您還是第一個稱我為夫人的,世人都說我下賤,戳我的脊梁骨。他們哪知道,我只是想尋口飯吃,找條活路。可沒人給我活路,我只能從死人堆里扒出一條活路來。”
龍元武父子沉默了。嫉惡如仇的龍天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世事可能并非如你眼睛所看到的那般,世界上除了黑色和白色,還有一片灰色地帶。
分別后,蘇梅趁著夜色潛回天下第一樓,回到房中,一個聲音溫暖地響起:“你平安回來了。”
淚水在那一刻決堤。
蘇梅撲進那人的懷里,那人緊緊地擁抱住他:“回來就好,活著就好。”
“魏青,等我把手頭的事了結,咱倆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一棟茅草屋,栽花種草放牧,你說好不好。”
魏青點頭輕語:“好!”當蘇梅把歪歪叫走,沒多久歪歪就出了第一樓,那時,魏青便覺得有事發生。然后,蘇梅又改裝易服,離開了天下第一樓,他就更覺得不對勁了。而且,他發現,第一樓的一個伙計居然跟蹤蘇梅,他就悄無聲息地趕到那人身后,扭斷了他的脖子。
為了蘇梅,他的雙手早就染滿了鮮血,可是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