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軒松開歪歪,懊喪地捂住眼睛,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可沒眼看。
“公主您怎么連這個也不知?”小寧子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能是我不常接觸外界的緣故。”歪歪道。
“既如此,今天就先到這兒吧。小寧子,你下去吧。”楚云軒搶住時機道。
歪歪抬手,示意小寧子繼續說下去。小寧子這才注意到楚云軒臉色變得煞白,正斜睨著自己,心頭一顫,低下頭去。
歪歪揚高了聲音:“說下去呢!”
小寧子吞吞吐吐地道:“無論如何,太子最喜歡的肯定還是公主您,那些人充其量不過是些嬪妃,您可是太子妃,也是未來王后。”
楚云軒眼角冷光直射小寧子,要不是他從小伴他一起長大,他真想把他給生吞活剝了。歪歪譏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讓他覺得脊背陣陣發涼。
只聽歪歪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最喜歡我?這么說還喜歡別人咯。”
“沒有的事,那些人我連見都還沒見過。”楚云軒趕忙擺手否認。
“那你發誓,你不會選什么勞什子秀女。”歪歪正色道。
楚云軒一時遲滯,這選秀女哪是他能決定的了的。雖說他是太子,地位尊貴,可并不比尋常人家孩子自由,從小到大,讀書、習武、大小禮節被一大群人圍逼著學,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想玩耍,不可以,他是太子,他生來就要老成持重。想出宮,不可以,連受傷也不可以,生病也不可以。
歪歪從懷中掏出楚云軒給她的腰牌,扔在床上,楚云軒的沉默讓她莫名地心痛了,現在的她只想離開這里,只想遠離他。她起身下床,走出了太宸殿。
楚云軒在原地一動沒動,頭深深垂低:“小寧子,我能不選秀女嗎?”
小寧子幾乎跳起:“這是什么混賬話,您的婚事可是國事,哪能任由您使小孩子脾氣。這話只在奴才面前說說便罷了,千萬別在外面說,讓有心人聽去,那就完蛋了。”
楚云軒摔倒在床上,感受著衾被上她殘留的溫度,深深嘆了口氣。
“什么!軒兒離開坤慈宮就去了青鸞別苑?此刻那玉函公主在軒兒的太宸殿?”王后顧靈書震怒,“豈有此理,怎能如此僭越禮法。”
王后的貼身侍女香云微微欠身,道:“正如奴婢先前所言,定是那公主從衛國帶來了什么邪法,蠱惑了太子。”
顧靈書的眉尾顫了下:“那該如何是好?”
“不若至玄機臺,請教一下巫女白蓮。”
顧靈書點頭,為了不惹人注目,顧靈書換上侍女衣服,和香云兩人來到玄機臺。玄機臺為王宮最高的所在,那巫女白蓮住在玄機臺下的一間陋室中。房中,所見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架,以及身著白衣的盲眼少女。
顧靈書并沒有表明自己身份,只是站在旁側默不作聲。由香云開口道:“衛國送了公主來和親,王后心中有疑,特命我來勞煩巫女,看看這衛國公主與太子是否為天作之合。”
巫女白蓮隱隱勾唇,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別樣的氣息,這氣息知道,是王后的。可王后并不作聲,裝作不存在似的,她也便配合,并不拆穿,只道:“可帶了那公主的生辰八字。”
香云把衛王早前提議和親時給的公主八字,一字一字慢慢念給白蓮,白蓮越聽下去,眉心鎖的越緊,空洞的眼瞳深處似乎涌動著驚濤駭浪。
香云念完,道:“依巫女所見,玉函公主命格如何。”
“絕命!”如天空驚起一道炸雷,白蓮漫不經心的話在陋室之中掀起一聲巨響。
“什么叫絕命?”顧靈書的聲音突然揚起。
白蓮朝聲音的方向欠了欠身,輕語道:“見過王后。”
顧靈書緊逼過去:“你說,什么是絕命。”
白蓮把空洞的目光投向遠方,悠悠道:“人之壽命皆有定數,從八字來看,這玉函公主應該已經死了。”
顧靈書身體劇烈地晃了晃,若不是香云及時攙扶住,怕她業已摔倒,她的聲音也著:“明明看著是個大活人,怎么會死了。”
白蓮搖頭:“世間事,本就玄而又玄,妙之又妙,我也只是管中窺豹,無法觀其全貌。死去的人何以會活著,或者為行尸,或者為怨靈,又或者……”顧靈書瞪大了眼睛等著白蓮說下去,白蓮突然噤聲,做出了送客的手勢,“至于究竟是何種情況,白蓮不敢斷言。”
“煩請巫女隨我們走一趟青鸞別苑,一看便知曉。”香云道。
白蓮搖頭:“白蓮并非術士,并不能驅魔降妖。”說著轉身從書架上摸出一件事物來,遞給香云,“這張符可以驗證她是否為邪物,邪者見之則懼退。驗過后,若它是邪物,你們便去找龍家人吧。”
香云接過符,點頭稱謝,攙扶驚魂甫定的王后回了坤慈宮。
歪歪無精打采地回到了青鸞別苑,秦媽等了她半晌,手中的戒尺不耐煩地在手心中拍打著。可歪歪并不理她,徑直進了自己房中。
秦媽剛想追過去興師問罪,被春蘭攬住:“公主病了,今日就別練行止禮法了,明日再練也不遲。”
春蘭聲調親切有禮,秦媽雖是奉了王后的命令,但對方好歹是個公主,自己也不能過于不近人情,只好悶聲道:“那我明日再來,讓公主閑暇時讀寫書。”
晚飯時春蘭前去敲門,歪歪愛搭不理地應了聲,便把腦袋埋進了被窩。春蘭心覺奇怪,不明白她是怎么了,今日如此反常,平時聽到吃的她都是跑的最快的。
黑夜如期降臨,一只白貓無聲地步出景陽殿,腥紅的眸子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的光芒。白貓步伐優美絕然,走著走著,突然幻化成美麗的女子,身著紅色的衣裳,衣擺在夜風中烈烈飛舞。
十二歲左臉有傷疤的少女。
她幻化原形在這宮中溜達了個遍,十二歲的少女倒是大把,臉上有傷疤的卻是一個沒有。她又想起昨日在青鸞別苑看見的那個少女,那個少女身上為何會有雪影的氣息。她原身乃貓,嗅覺何其靈敏,她絕對不會搞錯。
而且那少女習練的,又是龍七之所長的龍家秘功。她到底是誰,和雪影是什么關系,和龍七又是什么關系?
紅彤踱著輕盈的步子,緩緩接近青鸞別苑,滾滾殺機縈繞在她周身。她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而這個答案亦她最痛恨的。
杜仲歇息去了,春蘭正在打掃院落,看見一個紅衣女子搖曳而入,停下動作問道:“你是何人?來這里做什么?”
紅彤不答,只一抬手,春蘭便定在當場動彈不得。
紅彤循著氣息來到歪歪的臥房,推門而入。歪歪聽見動靜,懶懶地翻了個身,道:“春蘭,你別煩我,我想安靜一會兒。”
紅彤瞬間便移動到了床邊,俯身凝望著少女。少女感受到了異樣,睜開眼睛來。
黑暗中紅色的影,有些異樣的恐怖。歪歪眼角的余光看見一道白色的影嗖的一聲消失在角落。就連白衣女鬼都感受到了來者身上迫人的殺氣。
歪歪剛要開口,紅彤在那一刻鉗住了她的咽喉:“說,你可是雪影和龍七的女兒?”
歪歪拍打著她的手:“你胡說什么?我怎么可能是那個破狐貍的女兒。”
“破狐貍?”紅彤手上的勁頭加重了幾分,“這么說你認識雪影!”
歪歪忍不住咳嗽幾聲:“認識又如何?”
“告訴我他在哪兒,我找了他這么多年,他卻一直躲著我,為什么,為什么,我那么愛他。”紅衣女子說著說著竟悲戚地喃喃自語起來。
歪歪眉心緊鎖:“我跟那破狐貍是有過節來著,但我跟你也沒啥交情,我憑什么告訴你。”
紅彤凌厲地勾唇:“小丫頭還挺撅,看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手腕硬,快說,否則我捏斷你的脖子。”
“你……”巨大的力量擠壓著歪歪的脖子,讓她連聲音也發不出了。她竭力拳打腳踢,竟動不了女子分毫。
紅彤冷笑:“說不說?”
歪歪使出渾身的力氣搖了搖頭。
紅彤勾唇:“好,那我成全你。”
歪歪已經無法呼吸了,帶著腥味的血氣直沖向腦門,歪歪覺得自己的眼珠和腦袋都快爆掉了,從脖子一直到整個臉漲得通紅。
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大腦變得遲滯,暴突的眼珠前面一片漆黑。
我,我這是要死了嗎?
一諾!一諾還在等我!
我不能死,不能死呀。
突然,一道光從少女臉上爆裂而出,左臉上現出大片紅色傷疤。紅彤被那股力量彈的飛出,落地時,輕盈地旋轉,優雅地站定,目光驚詫地直視歪歪:“七竅玲瓏心少女,你就是龍七的女兒。”
歪歪劇烈咳嗽著,紅衣女子的聲音在耳朵邊嗡嗡作響,聽不真切。她一只手揉著發痛的脖頸,另一只手去扯衣襟,想讓脖子的束縛更小些。扯動衣襟時,手指帶出了半月形散發著淡淡藍色光芒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