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藥送來,春蘭煎好入殿,對楚云軒道:“太——不,王上,奴婢來給公主喂藥。”
楚云軒接過藥來,對她道:“交給我,你退下吧。”
春蘭雖不情愿,卻不好再說什么,畢竟對方是一國之君,自己只好悻悻然退出。
門口處,小寧子正兩手托腮發呆,一見春蘭出來,滿臉堆笑的迎上去:“春蘭姑娘,主子吩咐我在偏側給你清理出一間屋子,你住下吧,好隨時照應公主。”
春蘭點了點頭,在小寧子的指引下,來到屋門前。
小寧子道:“那你休息吧,勞碌一整天了。”
春蘭淺笑:“謝寧公公。”
小寧子手一揮:“謝什么,以后你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咱們要互相照應才是。”
“寧公公說的對。”
“叫我小寧子就好。”小寧子笑著走開了。
春蘭推門進屋,屋子被收拾的干凈整潔,燭光是溫馨的鵝黃色,床上的絲質被褥光潔閃亮,春蘭躺上去,感覺這幾日的緊張與疲憊都有了安放,頓時身心舒暢。一轉身,目光凝著閃動的燭焰,心道:楚云軒對她一個奴婢都這么好,看來他是真的喜歡歪歪,而且今天他和龍天麟兩人對峙時的模樣,有勇有謀且透著王者之氣,連她都覺得心為之一動,敢問世上,哪個女人不希望有個男人這般對自己的,心存愛護且有能力守護。
千金難買有情郎,歪歪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春蘭又轉了個身,望著墻面上燭光投下的自己的影子,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道:“我怎么這么笨,杜仲在坤慈宮定不是巧合,也不會像顧靈書解釋的那般簡單。怎么可能歪歪前腳失蹤,杜仲后腳就出現在坤慈宮,天底下哪有這般巧合之事。還是說,那個其貌不揚的小婢女根本就是王后安插在歪歪身邊的監視者。春蘭越想越覺心驚。
此時,楚云軒用勺子將一勺藥小心翼翼地送到歪歪唇邊,可她卻不張嘴,倒下的藥順著她的唇角淌下。楚云軒又試著一只手捏著她下巴,掰開她的嘴,另一只手將藥送進去,可是她都不為所動,藥全部流了出來。
這可讓楚云軒發了愁,盯著她看了許久,腦中突然冒出一個主意來:“姑且試一試吧!”說著將藥送入自己口中,藥入口的一剎那不禁眉頭皺起,心里暗罵:怎么這么苦。邊罵邊快速湊上前,貼上歪歪蒼白冰涼的唇。
只見歪歪喉嚨動了下,楚云軒起身,露出得意的笑。
依法炮制,五六次后,一碗藥已經全部下肚。
楚云軒摸著她的臉頰,心疼地為她拂去臉上凌亂的發絲,低喃:“到底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春蘭在床上輾轉反側,軟床錦榻此時卻像釘床一般,她翻身而起,直奔向大殿而去。
小寧子正守在門口,吸取了往日的教訓,他現在都不敢隨便進內室了,這要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楚云軒非殺了他不可。
小寧子見春蘭過來,忙迎上去:“春蘭姑娘行色匆匆,來做什么?”
春蘭急切地道:“煩請……”春蘭想起小寧子說過不要叫他寧公公,忙改口,“你幫我通報一聲,我要見王上。”
“哦,好!”小寧子忙進殿,大聲道,“主子,春蘭姑娘急著見您。”
“不見!”楚云軒聲音冰冷。
小寧子向春蘭遞去一個無奈的眼神,春蘭不能就此作罷,直接揚聲道:“王上,關于公主的事,春蘭有話要說。”
話音未落,只聽楚云軒聲音傳出:“進來吧。”
果然,還是提公主好用。
春蘭快步進去,楚云軒坐在床邊,盯著春蘭:“何事?”
春蘭深吸一口氣,她自知自己即將說出的話實屬大逆不道,若是觸怒了楚云軒,自己恐小命不保,可是,一想起歪歪曾拿性命相護,她就不得不說。她抬眸,迎上楚云軒迫人的目光,道:“奴婢只是覺得過于蹊蹺,何以公主前腳剛失蹤,我們青鸞別苑的婢女杜仲后腳就出現在了坤慈宮。”
楚云軒面露不耐煩的神色:“王后不是說過,人是她派到青鸞別苑幫忙的,聽她調遣,那她出現在坤慈宮也是合情合理。”
“杜仲在青鸞別苑時,從沒提及過她是歸王后管轄的。私下聊天時,她還告訴過女婢她先前是在長公主府伺候,長公主不喜歡她,把她遣回王宮。那日正好玉函公主入宮,管事所便把她給發來了青鸞別苑。”
楚云軒目光中陰云密布,嘴唇抿成一條線。
春蘭知道楚云軒聽進去了,便乘勝追擊:“到底如何,把杜仲召來,一問便知。”
楚云軒愣住了,不知為何,心底深處涌出一陣酸楚。如果真是母后做的,那他該如何面對。
春蘭自然知道楚云軒的擔憂,嫌疑人是他的母親,他怎能不猶豫,可是,她看看昏迷不醒的歪歪,喃喃自語道:“若找不到真兇,她在這里就是危險的,與其如此,還不如今天就讓龍天麟把她帶走,或許,她還能……”
“住口!”楚云軒霍然立起,大喝一聲,凌人之氣直撲春蘭而來,春蘭忙垂下頭去,連聲道:“奴婢失言,請王上責罰。”
“念你忠心護主,罷了。你跟小寧子去,帶上守在殿外的侍衛,去把那個婢女帶來。”
春蘭眼中閃動著希望的華光,整個人跪倒在地:“遵命!”
杜仲被人從床上扯起來時,扁口魚一樣散開的五官驚恐地擰在一起,倒好看了許多:“你,你們抓我做什么?”
春蘭從侍衛身后現出身來,杜仲心頭一寒,停止了掙扎。
太宸殿,新王楚云軒不怒而威:“說說看,你到底為什么在坤慈宮。”
“小,小的本就歸王后管,王,王,王后叫小的去幫,幫她做些事。”杜仲緊張地話都說不好了。
“王后叫你去做何事?”楚云軒冷冷地道。
“做……”杜仲喉嚨哽住,突然說不出話來。
楚云軒加重了聲音:“做什么?還不快說。”
可是杜仲再也說不出來了,鮮血從唇角淌出,整個人轟然倒地,劇烈抽搐著。
春蘭忙俯身下去:“你怎么了?”相處了這好些時日,還是有感情的。
杜仲眼中流出血淚來,聲音掙扎著嘶啞地道:“我不知道她們會傷害她,若知道,無論如何,我,我也不會那么做的。”
“她們,她們是誰?”
“是,是……”
聲音在喉頭咕噥,一大口血從口中噴出,灑在春蘭淡藍色的衣衫上。杜仲的身體再不動作,帶血的雙眸空茫地望著春蘭,再沒了生氣。春蘭癱坐在地,悲戚起來,在青鸞別苑相處種種,一幕有一幕閃過腦海。
小寧子拖開春蘭:“快離遠些,七竅流血,應是中了劇毒。糟糕,你衣衫上沾了血跡,快去脫下。”
春蘭依言,往自己房間跑去。
楚云軒臉上面無表情,仿佛是受了巨大打擊后的遲滯,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道:“召閆太醫來驗尸,我倒想看看她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小寧子離開后不久,春蘭換了新衣服返回。她看見楚云軒孑然立在大殿中央,脊背微屈,有種說不出的孤獨。帝王家的孩子,被裹挾在權力的漩渦之中,何曾有過半點溫情和片刻的安寧呢!
他緩緩走到門邊,愴然地凝望滿目瘡痍的黑夜,悠悠道:“唯一能保護她的方法,就是娶她,讓她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后。”
春蘭在他身后,望著他倔強而孤獨的背影,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歪歪有沒有也忘了他呢?她不得而知。
咳!咳!咳!
內室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楚云軒聽見的第一時間,立刻沖了進去,俯身輕拍她的脊背,口中滿是柔情地說著:“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迷迷糊糊間,歪歪抬了下眼皮,看了看眼前英俊的少年,嘴巴翕動著。
楚云軒俯低了,耳朵湊上前,少女卻重新陷入了昏迷。他嘆了口氣,直起身來。
燃到底部的燭火,劇烈地搖曳著燭光。
楚云軒正欲上前添上新的,卻發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回眸一看,握住自己手的正是歪歪。
少女的眼眸分外迷離,聲音又是那樣虛弱:“別走。”
“好,我不走。”楚云軒唇角揚起的瞬間,燭火呲地熄滅了,內室陷入了黑暗之中。
楚云軒攀上床,將少女輕柔地攬進懷中:“睡吧,我會守著你的。”
少女在他懷里拱了拱,尋找個最舒適的位置靠了上去,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楚云軒昨夜一夜未睡,今日一早又倉促即位、召見各路大臣,聽他們喋喋不休,到這時,他的精力已達強弩之末,把歪歪又抱緊了些,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夢鄉。
春蘭在外半晌看沒動靜,探頭來看,忙撤了回去,羞紅了臉。她守著杜仲的尸身,直等了半個時辰,小寧子才拉著閆太醫進了殿門。
小寧子一跨進門就開始叫嚷:“主子呢!”
春蘭抬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小寧子會意,神叨叨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