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如果再和你分開,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一諾用一句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你是驅魔師,為驅魔而生。這是你修行的路,也是你無法逃脫的命運。去吧,去完成你的使命,然后再回玄元山來,怔悟大道。”半夢半醒間,玄元仙尊的話在腦海中回蕩。
命運,到底什么是我的命運?什么又是大道?她這個半吊子的驅魔師為什么要去承擔這所謂的使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那個命運交錯的夜晚,娘親沒有為救她而死,那么,之后的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
“你害怕了嗎?”熟悉的聲音空幻地響起,一團圣潔的光出現在眼前,光影中有個纖白的仙影昂然而立。
“我沒有。我,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讓我去做。你本事那么大,你自己為什么不去拯救蒼生。”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我是修道之人,世間事我不該管,也不能管。若我插手,可能會擾亂天機,受到處罰。但我又不能視而不見,所以我才把這重大的使命交給你。”
“為什么是我?”
“此次大亂,是人界與妖界的斗爭。而你,即是人的孩子,也是妖的孩子,你是連通人界和妖界的契機,只有你,能平定這場禍亂。”
“或許你找錯人了,我未必有這個能力。”
“你不去試,怎么知道自己沒有呢?”
“我試了,可你也看見了。我還沒回到無名村,一諾就已受了傷。再繼續下去,可能我身邊的人都會因為我而涉險。這不是我初衷。我去玄元仙山拜師學藝,只是想變強,好保護我身邊的人。如果我連身邊人也保護不了,那我的存在還有何意義。”
“孩子,你可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睜開眼吧,好好看看,即將到來的世界。”白影炸裂,霎時間,黑暗襲來,似化不開的墨,籠罩著世界。大地變得一片狼藉,妖魔鬼怪肆虐,殺戮著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和孩子。慘叫聲,
咆哮聲雜糅出一曲死亡之歌。火光、鮮血將大地染紅。黑色、紅色,一條條一絲絲一縷縷,盤旋纏繞。
世界再沒有別的色彩。綠意沒有了,花朵也不見了,大地一片貧瘠。空氣中充滿濃重的血腥之氣,讓人感覺如身處地獄。
不,其實比地獄還要可怕。
“難道你想看到生靈涂炭,血流成河嗎?”混亂的黑暗退去,白色的光影又回到歪歪眼前,他的話如一聲聲的拷問,敲在歪歪心頭。
“我不想看見。可我真的能做到嗎?我又該怎么做?”
“相信自己,答案就在你心中。在你心中。”
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白影閃了閃,如燃盡的燭光一樣,熄滅了下去。
歪歪伸出手,大喊一聲:“別走!”邊喊著,人已坐了起來。
她冰冷的手落在一個溫熱的掌心中。
“我不走,我賴上你了。”
歪歪睜開了眼,看見了嬉皮笑臉的寒柏。她一頭扎進了他懷里,當她不安時,當她有危險時,總有他守護在她身邊。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傻瓜,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你是做噩夢了嗎?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寒柏抬起手,攏在歪歪背上,輕輕柔柔地,怕把她弄壞了似的。
歪歪把臉倚在他的肩頭:“可是終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我,回到屬于你的世界。”
“我不離開,我永遠在你身邊。”熱氣噴灑在歪歪的側臉,讓她既溫暖,又心安。
一旁,一諾睜開了眼,又緩緩閉上。
趕路的時候,歪歪總會有點思念狼王。如果有它在,自己就可以足不點地,多輕松。
像無名村這種沒人知道在哪里的地方,連寒柏的神通都用不上。要不然就可以眨眼的功夫就到。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到了日暮。一諾看著眼前的山谷有些愣忡:“好像是這里,又好像不是。”愣了會兒神,他突然想到什么,往前跑了幾步。接著他大叫起來,“是這里,沒錯。”
歪歪跟著跑過去,見崖石上刻著一個十字星的標記。
“當年我就怕找不回去,所以留了一些標記。穿過這片山谷,就到家了。”一諾綻放起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歪歪心跳卻遲滯了一瞬,家這個字,對她來說好像是久遠時代前的遺物。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過家。在無名村,雖然父母很關愛她,但她從沒感到過歸屬感。離開無名村,終于找到了“家”,她以為自己不用再孤孤單單下去了,可那個“家”不要她。
一直以來,她都是水中無根的浮萍,順著命運之水漂流。
“既然有了方向,就好辦。”寒柏一手拉著歪歪,一手扯住一諾,提醒道,“別松手。”
原先要走大半天的路程,只用了短短的一瞬,就到了山谷的另一端。一諾吃驚地看看左右,又看向寒柏:“你,你做了什么?”
寒柏輕描淡寫地道:“我說過,我是龍神。”
歪歪感覺眼前的景物熟悉了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快步往前,穿過一小片林子,便到了一條蜿蜒的小河旁。
“到了,我們到了。這就是娘親誕下孩子的那條河。”
夕陽的余暉盡力地灑落最后一絲天光。歪歪臉上剛剛升起的笑容,也很快凝結成霜。河水中,有血。她一開始以為是夕陽的倒影,可當那紅色隨著水流移動時,她才發現,那并不是夕陽的紅光。
她拔出背上的劍,提在手中,往家的方向沖去。寒柏和一諾發現了歪歪的異樣,急忙追過來。
剛跑出去沒多久,歪歪就發現了橫亙在路上的尸體。跟那些林中的動物死法一樣,挖心血竭而死。歪歪的腳步變得遲緩,她心中浮起不安的預感。
一諾掠過歪歪,撒腿狂奔。不多時,傳來了一諾痛苦的吶喊聲,緊接著是悲哭之聲。
一瞬間,歪歪的腿有點發軟。她清楚一諾的哭聲意味著什么,她最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如果不是寒柏扶住她,她很可能已倒下。
眼前浮現出養父母的音容笑貌來:“如果,如果,我能早點回來,他們就不會死。”
自責包裹住了她,胸口悶悶地發疼,她捶著胸口,試圖把那難忍的痛楚給趕出去。
寒柏知道任何安慰的話都無濟于事。他抱住歪歪,制止住她自虐一般的行為。
歪歪把臉埋在他寬闊的胸膛,淚水洶涌地流出來,怎么也止不住。
夜幕來臨,群山被掩映在一片青黑之中。
無論如何,歪歪還是鼓足了勇氣,去找一諾。她不能讓一諾一個人悲痛。當她走回家,看見橫尸在院中,死狀凄慘的養父母時,痛苦和憤怒的情緒一起從心底升起。
一諾半跪在地,頭深深垂著,眼淚如雨絲般不住地往下落。
歪歪半蹲下來,手輕拍一諾起伏的后背。
她明白他的傷痛,當年,她眼睜睜看著母親龍七在她眼前灰飛煙滅時,她就體會過了這種生不如死的傷痛。
夜色越來越濃重,夜風送來了難聞的血腥之氣。
幾團紅光在暗夜中升起,悠悠地飄蕩過來。
“聞到了嗎?聞到了嗎?這香甜可口的氣息。”
“嘿嘿嘿,又有食物送上門了。”
隨著紅光越飄越近,聲音再度響起:“有妖氣?”
“我也嗅到了。不過應該是個道行不深的小妖,否則,咱們早就該發現的。”
“一、二、三,三個。”
“管它是什么,血照樣地喝。”
歪歪直起了身,手緊緊握住了劍柄,殺氣騰騰地凝著靠攏過來的血妖:“我不去找你們,你們卻來找我,正好,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小妖模樣挺俊俏,就是口氣大了些。以一敵千百,你贏得了嗎?”話音未落,密密麻麻地的紅光從黑暗中涌出。霎時間,四周被瘆人的紅光照亮。
寒柏剛要上前,被歪歪止住:“殺我父母之仇,我自己來報。”
“父母?原來他們是你的父母。”
“倒是不像。”
“不過,我記得他們兩個還真是恩愛。那男的情愿自己死,也要拼命護住那女的。”
“嘖嘖嘖,自不量力。”
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歪歪顫抖著:“受死吧!”她大喊一聲,揮劍而出。
劍光轟然炸裂,盛大的劍氣波蕩開去。
在劍光的一明一滅之間,尖厲的慘叫聲響徹山林,久久回蕩不止。
“什么聲音?”山谷中,一伙狼狽的旅人圍著一團篝火,最中央的少年支起耳朵,驚駭地道。
“云公子,許是山林中的野獸在叫。”
“是嗎?”他隱隱覺得不安,心臟突突地跳著。他捂著心口。試圖將這種奇異的感覺撫平。
小寧子朝楚云軒湊過來:“公子,咱們藏在山谷里,也是沒辦法的事。哎,讓您受苦了。”
楚云軒拍了拍他:“你們受苦了才是。原本你們可以走的,但你們卻……”
其他幾人異口同聲地道:“您于我兄弟幾人有恩,我們豈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人,棄您于不顧。”
楚云軒梗住,說不出話來,視線再次投進黑暗中連綿的群山,心中的感覺奇異又無法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