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有些心焦,壯著膽子,沖著那個搖轆轆的人抬抬手:“再んla”
那仆人略略松了松搖把,然后再晃著膀子搖,果真就有些松動。
“成了,成了!”
管事驅趕那些看熱鬧的人:“連婆子好個臉面,全都退了吧,別圍在這里了,各自做事情去。”
眾人眼瞅著連婆子就要被請上來了,也有那膽小的,怕夜里噩夢,就轉身想走。更有膽子大,不怕穢氣的,想留下來看個景兒。
安生拽拽端午:“咱也走吧,這溺死的人聽說就跟泡發了的饅頭似的,可嚇人了。”
端午早就覺得渾身冷颼颼的,巴不得走人,點點頭:“這些人恁膽大。”
安生與端午兩人剛剛一轉身,夏紫蕪恰好就迎面走過來,身后跟著一個婆子,與她正好走了一個對面。
“吆,二姐竟然還有膽量過來看撈尸,你就不害怕嗎?”
說話的嗓門有點高,帶著刻薄與尖利,井臺邊上圍攏的人紛紛扭過臉來。
安生頓下腳步:“天都黑了,三妹還在府里四處走動,難道你就不害怕嗎?”
夏紫蕪一聲冷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又沒有做壞事,我怕什么?”
“是嗎?”安生微微挑眉:“三妹說得這樣義正言辭,我差點都信了。”
“你這話什么意思?”夏紫蕪橫眉冷目,厲聲質問。
“自然是話里的意思,三妹想如何理解就如何理解了。”安生輕描淡寫地道,想要繞開夏紫蕪過去。
夏紫蕪卻不肯相讓,雙臂一伸,攔住了安生的去路:“你這么著急走做什么?是不是害怕心虛了?”
安生眨眨眼睛:“需要向妹妹回稟一聲嗎?”
夏紫蕪冷哼一聲:“你是急著去毀尸滅跡,掩蓋罪行吧?”
安生臉上便布滿盎然趣味:“毀尸?我殺了誰了?需要毀尸?”
夏紫蕪望著安生,一字一頓道:“府里有人說,你昨天夜半三更偷偷出去著。”
安生嚇了一跳,掩嘴笑道:“三妹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夜半三更出府?我會飛檐走壁么?還是門房給我通融了?”
“少裝蒜,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還真就不懂了。”
“你昨天半夜三更偷偷去了連婆子那里,是不是?”夏紫蕪徑直開門見山問道。
一旁的連婆子兄弟頓時就仰起臉來,瞪著安生。
安生不由就是一怔,而后輕描淡寫地笑笑:“我閑著沒事情做?跑去她那里做什么?”
“昨夜里是不是你裝神弄鬼,嚇唬連婆子?”夏紫蕪咄咄逼人地問道。
安生長長地嘆一口氣,然后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意味深長地說:“你怎么不說,今天連婆子掉進水井里,也是我推下去的呢?”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安生“呵呵”一笑:“對啊,就是我說的。等你回去,你就這樣回稟給母親,說連婆子并非是失足掉進水井里的,而是我推下去的,就是為了殺人滅口。
所以,這件事情不能善罷甘休,還要府里好生盤查一番,看看今日中午究竟誰到這井邊來過?當然,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還要勞煩三妹也給尋一個目擊者。”
連婆子兄弟一聽安生這話頓時就急了,從地上蹦起來,直接就跳到了安生跟前:“我就說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還一直不肯上來,原來是你害死了她!”
身后端午一步跨上前來,將安生護在身后,焦急地說:“小姐您怎么凈亂說呢?今日您一天可都沒有在府里。”
旁邊看熱鬧的也趕緊拽住了連婆子兄弟:“就是呢,我家二小姐今日一天都沒在府里待著,怎么可能呢?”
安生笑笑,夏紫蕪故意挑選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過來揭穿她,不就是為了讓連婆子兄弟抓著她夏安生不放嗎?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夏安生就跟她好生扯扯。
“無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即便是我不在府里,三小姐想要栽個贓,故意生些是非出來,那不是輕而易舉?”
說完,她熱情地招呼夏紫蕪:“走,正好祖母這時候應該還沒有歇著,一并到祖母跟前說道說道。”
夏紫蕪忌憚她手腕上的珊瑚蛇,情不自禁地就退后了一步。
“你敢說你昨天夜里沒有出去?她昨夜可是看得真真的,你鬼鬼祟祟地出去著。”夏紫蕪猶自不死心,一指身后跟著的那個婆子,得意追問。
那個婆子看一眼安生,然后肯定地點點頭:“婆子昨夜里負責值夜,親眼見到二小姐慌慌張張地從連婆子那個方向回來。”
“看得真?那我當時如何穿戴?又是如何裝扮?你離我多遠?見到我有沒有給我請安?”安生又一連串地反詰回去,不給婆子絲毫喘息的機會。
“當時,當時......”婆子扭臉看一眼夏紫蕪,顯然是無法回答。
夏紫蕪也被她的氣勢噎了一下:“自然是遠遠地看到了,沒有被你發現。”
“喔?”安生假作思索片刻:“端午,昨夜里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應當是上弦月,而且夜色陰沉,伸手不見五指吧?”
端午肯定地點點頭:“是的,小姐,熄燈之后便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見。”
安生扭頭面對夏紫蕪與那個婆子:“那便奇怪了,這位婆子難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不成?這樣黑的夜色,遠遠地還能將我看得真真的?”
婆子頓時被辯駁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道:“也不是多清楚,就是看了一個身影,高矮胖瘦看起來像是二小姐。”
“像是?”安生一聲冷笑:“好一個像是!就憑著感覺你就胡說八道,栽贓到本小姐的頭上?三小姐與我高矮胖瘦還相差不了多少呢,你怎么不說是三小姐?”
“呸!昨夜里我好端端的在自己院子里睡覺,跑出來做什么?”夏紫蕪羞惱道。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問三妹。昨夜里我也是好端端地在自己屋子里睡覺,我又跑出去做什么?”
夏紫蕪無言以對,輕哼一聲:“你自己心里清楚。”
安生嘆一口氣:“就為了一個婆子胡說八道,你就跑來我這里興師問罪來了?難不成當日連婆子帶著你跑來我這里捉奸的事情你忘記了?這與我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情,你都要想方設法地攀賴到我的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居心?”
“你牙尖嘴利,我承認說不過你。”夏紫蕪冷哼一聲:“四妹可在連婆子門口發現了許多的硫磺粉,夏安生,你們藥廬里面,這硫磺粉可是司空見慣的吧?”
安生心里一聲冷笑,看來夏紫蕪還果真是薛氏與夏紫纖派來探聽口風的,而且是有備而來。
她清冷一笑:“府里一向使用硫磺粉殺蟲,尤其是園子里,夏天的時候更是多見,有什么好稀奇的,遍地都是。
喔,對了,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屋子里那個婆子聽說身上患了疥瘡,就是用硫磺放在缸里點燃,人蹲在里面熏蒸,這才醫治好的。你那里想要點硫磺不是更簡單?”
連婆子兄弟在一旁聽得瞠目結舌,驚疑不定地望著兩人唇槍舌戰,不知道應當聽信誰的話。
“狡辯!”夏紫蕪冷哼道:“我與連婆子又無冤無仇的,府里誰不知道你跟連婆子不對付?”
“連婆子平素在府里的為人你我全都心知肚明,我覺得用不著我多說。此事三妹若是想要賴在我身上,應當往大了鬧騰,最好來個三堂會審什么的。只在這里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
不若這般,我們先去尋祖母做主,來個明斷。若是實在不行呢,咱們大伯乃是大理寺少卿,即便不是斷案如神,這種小案子,又有人證物證的,想來也是手到擒來,就讓大伯給調查調查最好。包括我是怎么把連婆子推到井里淹死的,一并查個通透,你說如何?”
安生說罷,便又去拽夏紫蕪的手腕,一邊催促:“快點,一會兒祖母歇下了可就不好了,耽擱上一夜,萬一節外生枝,你的這位人證再被殺人滅口可就不好了。”
那個婆子聽安生這樣一說,嚇得頓時抖若篩糠,皮笑肉不笑地連連擺手:“我可不是什么證人,二小姐,夜里那么黑,老婆子我眼神又不好,看不清楚的。”
安生微微一勾唇:“真的?”
婆子點頭如小雞啄米:“婆子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就是一句玩笑,玩笑而已。”
婆子當先反了口供,夏紫蕪有些氣急敗壞:“祖母今日身子不適,已然歇下了,好端端的,去打擾她老人家做什么?”
“那三妹適才一番挑唆又是何意?不就是為了伸張正義,將我這個兇手繩之于法么?”安生反唇相譏。
夏紫蕪憤憤地一拂袖:“開個玩笑而已,也這樣一本正經,果真沒意思。”
當先一扭身,氣急敗壞地走了。那個婆子沖著安生訕訕地笑笑,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玩笑?你們府上就是這樣拿著我姐姐的死開玩笑?什么叫沒意思?我姐姐人都沒了,你們看了熱鬧還嫌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