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運海心中五味雜陳,一是他這兩日在獄中痛定思痛,只當做柔姨娘被李尚書等人收買或者要挾,才將刀鋒對準了自己。
今日聽安生一言,也猛然醒悟,這柔姨娘接近自己怕是真的如同薛氏所言,乃是別有居心。他對于柔姨娘的滿腔癡情化作流水,滿臉頹敗,悔不當初。
二是自己當初聽聞指證,也曾經在大堂之上據理力爭過,卻被主審官員一再打壓曲解,駁斥得自己啞口無言。而今日喻驚云在場,他們對于安生的要求卻能做到秉公而斷,甚至于有些明顯偏向與討好的意味。這怎能不令他心生感慨?
不過盞茶功夫,堂外衙役揚聲通稟:“證人丁兮柔帶到。”
安生扭臉,見果真是柔姨娘娉婷而至,不過褪去在夏府里柔柔弱弱的白蓮花的嬌怯,遍身風流,眉眼生波。
堂上有兩個官員當時眼睛就看得直了,直勾勾地緊盯著她細軟的腰肢,肆無忌憚。
柔姨娘上前,彩鳳點頭一般跪在大堂之上,一張檀口就是黃鶯出谷。
安生扭過頭來,像是在看一尾響尾蛇。
“丁兮柔,你將那日的證詞對著幾位大人與被告的面重新講述一遍。”
柔姨娘點頭,偷偷瞥一眼夏員外,開口道:“我是犯官夏運海新納的妾室,最初相識的時候,他就對我一擲千金,可謂揮金如土。我有些好奇,他不過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如何能有這多家產揮霍,便旁敲側擊地打聽。
最初時他敷衍妾身,說是祖上留下來的家產殷實,我不疑有他,相跟著回了京城,這才發現并非他所言。
再三追問,方才得知他一直利用職務之便,從倉廩中偷梁換柱,虧空糧倉,倒賣給他人,從中謀私。他將這些日子里倒賣的糧食數目全都記錄在一個小冊子上,藏在我院子屋檐下的麻雀窩里,已經上繳給幾位大人。”
安生一聲冷笑:“既然如柔姨娘所言,那我父親貪墨所得銀兩在哪?可有追繳?我父親又是勾引了誰轉移糧食,換做現銀?還有,我父親一個小小的員外郎,竟然能有這么大本事虧空這么多的糧食,難道就沒有人覺察?戶部的官員都是擺設不成?”
這些疑點正是安生適才深思熟慮歸納起來的幾點,咄咄逼人地提問出來,柔姨娘頓時就是一愣。
“我只是一個姨娘而已,哪里能知道得如此詳細?我只是盡我自己的本分與良知,揭穿他夏運海的真正面目,將他繩之于法而已。至于銀子,自然是揮霍了。”
其實安生適才所言,堂上審問的幾位主審又何嘗猜想不到?只是各懷鬼胎,想要順水推舟了結了這個案子,能在皇上跟前交差也就罷了。
一時之間,堂上幾人也聰明地保持了沉默不言。
“只是一個姨娘而已?”夏安生冷冷一笑:“你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想你應當心知肚明!大人,假如說我是被告女兒,證詞不足以為信,那么,我懇請大人遣人前往祥符縣詳查這位柔姨娘的真實身份。她壓根就不是什么師爺府上千金,接近我父親原本就別有目的。”
柔姨娘面上顯而易見的驚慌:“我原本是什么身份,與這案子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大堂外,有人揚聲道:“啟稟大人,下官這里有證據。”
“堂外何人喧嘩?”大理寺卿沉聲喝問。
“啟稟大人,是下官夏運滄。”
安生與夏員外皆身子一震,安生更是滿臉驚詫。自己這兩日去過大房府上兩三次,皆吃了閉門羹。原以為,大房對于此事已經是袖手旁觀,不聞不問,沒想到,這樣的緊要關頭,大伯竟然挺身而出,前來出堂作證。
“是你?”大理寺卿訝異地挑眉,向著身旁幾人解釋道:“此人乃是我大理寺少卿,同時也是犯官夏運海的兄長,此事因為需要回避,所以暫時賦閑。”
主審官員望向喻驚云,見喻驚云端坐一旁,口唇含笑,一臉的意味深長,不解何意。眾人不敢招惹,齊齊點點頭,大理寺卿沉聲道:“宣!”
話音一落,一身常服的夏運滄急匆匆走上堂來,跪倒在地。
大理寺卿開口問道:“你說你有證據,什么證據?”
夏大爺不緊不慢道:“下官有一人證物證可證明舍弟夏運海一案另有隱情。”
此乃峰回路轉,堂上幾位官員皆面露詫異之色:“什么證據?”
夏大爺上前,自袖中摸出一個冊子,恭敬地雙手遞呈到堂案之上:“這冊子上面乃是夏運海記錄的戶部倉廩虧空情況,請大人核實真假,與那賬簿做一個比對。”
冊子遞上去,幾位主審官員略一翻看,皆面有驚色:“兩個冊子大同小異,不過略有改動而已。孰真孰假,就不知道了。”
“這個冊子一定是假的。”柔姨娘斬釘截鐵地道。
“柔姨娘何以這般肯定?”安生立即逼問。
柔姨娘眸光閃爍,一口咬定:“因為真的早已經在大人手中了。”
夏員外怒聲道:“是真是假,幾位大人問過犯官便知。這冊子乃是我親手記錄,最起碼的印象還是有的。”
當下滔滔不絕地將自己所能記得的,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由大理寺卿親自比對。
幾人確定完畢之后,暫時不敢決斷,轉向夏家大爺:“還有人證呢?”
“還有祥符縣衙里的師爺丁正淳。他可以證明,夏府姨娘丁兮柔并非他的女兒,而是戶部尚書李大人從青樓里買來的女子,目的就是為了接近夏運海。”
若是說那個冊子不能作為證明夏運海清白的物證,這人證的出現,可以說正是峰回路轉。
柔姨娘此時已經再也無法強作鎮定,嚇得面色蒼白,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而安生心里滿是驚訝,當初薛釗曾經斷言過,柔姨娘一看言行舉止便是風月場上的女子,今日竟然一言成讖!
喻驚云精神一震,喧賓奪主:“帶人證!”
話音剛落,堂外就有衙役推搡著一位五花大綁的五旬男子走上堂來,手下一個使力,那男子立即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大呼“饒命”。
喻驚云不待幾位主審開口,當先迫不及待地道:“說吧,說得清楚明白了,饒你一條狗命。”
堂上幾位主審無奈地對視一眼,敢怒不敢言,感情這位喻世子不僅沒有旁聽的自覺性,還一口定了別人的生死。
偏生這位師爺好像是早就嚇破了膽子,喻驚云不過一聲嚇,就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痛痛快快地將原委一五一十地道來。
“啟稟幾位大人,這不關小人的事情,是戶部尚書李大人差人尋到小的,將那青樓女子交給我,讓她以小人女兒的名義接近夏大人的。小人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么目的,只以為是在籠絡夏大人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倒是一推三六五,將自己擇了一個干干凈凈,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師爺,會鉆空子。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你說她是李大人指使的,那本官問你,可有證據?”
師爺點頭如搗蒜:“有,有,小的這里有李尚書親筆寫的書信一封,里面有交代。”
說完,從懷里戰戰兢兢地掏出一封書信,雙手遞呈。
有衙役上前接過,轉遞到堂案之上,幾人從信封里拿出信件,展開后瀏覽一眼,然后互換了眼色,點點頭。
“丁兮柔!”大理寺卿一拍驚堂木:“現在,你還有什么好說的?你究竟受了李尚書什么指使?又是為何要處心積慮地接近夏運海?你所指證之事又是否屬實?還不趕緊從實招來!”
柔姨娘一咬牙:“我的確是出身青樓不假,也是李尚書將我送到夏運海的身邊,但只是他想借此籠絡下屬,究竟有沒有其他的內情,我一概不知。指證夏運海,也只是出于良知。”
“好一個出于良知!”安生輕哼一聲:“我父親對你言聽計從,可謂呵護備至,情深意重。你但凡是有一點良知,也不會做出這種恩將仇報之事。我從你的院子里翻找出來的賬簿明明是李尚書虧空公糧的罪證,如何竟然被你指認成了我父親的催命符?”
柔姨娘低垂著頭,一口否認:“那賬簿之上只是記錄了糧米虧空數目,你如何能證明,就是李尚書所為?不是別人?”
大理寺卿略有為難地道:“如此說來,證人丁兮柔與戶部尚書之間的確有勾結,證言暫時不足為信,但是也不能洗清你虧空貪墨的罪行,而且你這玩忽職守的罪名卻是實打實的,這一點,夏運海,你可有話說?”
夏員外搖搖頭:“無話可說。”
“那你指認李尚書等人虧空糧倉可有證據?若是沒有證據,我們也不能就憑借你的指認傳喚李尚書。”
夏員外復又老老實實地搖頭:“沒有。”
喻驚云嘆一口氣,站起身來:“我有!”
今日審案,可謂峰回路轉,迭起,這位喻世子又是早就勝券在握,幾位主審心里隱約明白,怕是定然會出現巨大反轉。因此喻驚云此言,幾人并沒有十分驚詫。
大理寺卿沖著喻驚云一抬手:“敢問喻世子有何證據?”
喻驚云緩緩一笑,胸有成竹:“追繳回來的糧米算不算?”
他這一句話,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令幾人全都瞠目結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關注“熱度網文或者rdww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