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是鮮少使用,是因為但凡中了此毒的人都會說真話,至少迄今為止她還沒到過心智堅定到能抵擋住這毒的迷幻作用的人。可是既然此毒名為“若有虛言”,那定然是得口出虛言才能觸發藥性,而說了真話之后,毒藥也就不再是毒藥了。這樣一來,她便無法從中找到看著敵人一點一點毒發身亡垂死掙扎的那種快意。
思量再三,萬俟緋衣最終決定對蒼無念用這種毒,一是擔心蒼無念的心智太過堅定,一般的迷魂藥恐怕對他起不了作用。還有一點就是,這“若有虛言”一開始的時候無色無嗅,待到對方聞到一陣奇異的香氣之后,那便已然是毒藥入體了。
猜到蒼無念一定是警惕性很高的人,她很想看看他明知道自己毒藥入體卻又不得不就范的時候是個什么模樣。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耳邊傳來蒼無念平靜淡漠的聲音。
“該不會是失憶了吧?連自己從哪來的都不知道,真沒勁!那我再問你,莊主是被何人所傷?”萬俟緋衣沒好氣的嘟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一問三不知,就你這樣的人,古問天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啊?”萬俟緋衣忍不住指著蒼無念怒斥道。
“不知道。”蒼無念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突然覺得自己此時與這女子之間的對話著實幼稚。
“你……”萬俟緋衣氣結,蒼無念的“不知道”讓她徹底的無語了,她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在一個男子手上吃癟。
很是焦灼的在蒼無念面前來來回回的踱了幾步,突然她停了下來,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蒼無念臉上的面具。想了想,她索性把心一橫,既然這個男子如此害怕別人看見他的容貌,那她倒是要好好看看這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副怎樣的容顏。若是他不肯……那就說明他根本沒有中毒,這樣的話……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你!把你臉上的面具拿下來。”萬俟緋衣指著蒼無念的面具毫不客氣的命令道。
蒼無念微微一愣,緊接著那掩藏在面具下的深邃眸子迅速凝結出了一層寒霜。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膽敢要求他摘下面具。
整個千機閣中,見過他容貌的人不會超過十個,至于這些核心的域主和長老,那更是一個也沒有。自從蒼無念參與千機閣的事物以來,他只要出現就定然是戴著面具。這一點在千機閣之中并不奇怪,當初他在千機山莊中醒來,也見到莊內很多人臉上都戴著面具。
后來他知道了,這三十六域中,每個界域都有自己獨特的面具,面具對他們而言就像令牌一樣,是識別和表明身份的一種方式。之所以戴面具,是因為有些人的容貌在千機閣之中是永遠見不得光的。他們需要執行十分隱秘的任務,有一些甚至隱秘到他們的域主都不知道他們的真容。
此刻面前這個女子,身為一域之主斷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明知故犯,那看來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她活得不耐煩了。
見蒼無念不為所動,萬俟緋衣心頭涌上一股邪火,雖然她方才的命令不屬于提問的范疇,但是對方既不說話也不照辦,令她感覺很是失了顏面。
“哼,不想讓人看,我今天就偏要看。我倒是好奇得很,你究竟是長了幾雙眼睛幾張嘴!”萬俟緋衣冷哼一聲,隨著最后一個字音落下,她便閃電般的出手,而出手的目標正是蒼無念臉上的面具。
“啪嗒”一聲,面具被萬俟緋衣一掌揮落在地,與此同時,一張平凡無奇的面容出現在了她的眼簾。
雖是深夜,但是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以及肉眼長時間處在黑暗之中的適應,萬俟緋衣很清楚的看見了蒼無念的容貌:小眼粗眉,闊口寬臉,除了那眼神看上去有著不同常人的深邃,可以說這樣一張臉,丟到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到。
“哼,我還真當你有何特別,原來終日戴著面具,是因為樣貌丑陋啊。其實呢,你也不必有所擔憂,就你這張臉,你不戴面具也不會有人記得你長什么樣的。”萬俟緋衣翻了個白眼,狠狠的將蒼無念的容貌嫌棄了一把。
蒼無念依舊是一動不動,就連目光也是沒有焦距的不知在盯著何處。萬俟緋衣覺得索然無味,于是拍了拍手,有些低落的說道:“沒勁,我走了。記住,明早醒來你就會忘記今晚的一切。”
說罷,她便打開房門,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蒼無念的房間。
萬俟緋衣前腳剛踏出房門,蒼無念便忍不住手捂胸口,一口鮮血壓抑不住的從口中溢出。而他的容貌此時也恢復了本來的模樣,只是看上去十分的虛弱。
嘆了口氣,蒼無念無奈的回到床上盤膝而坐,拿出了丹青玉,試圖安撫體內翻涌躁動的二魂七魄。
原本他以為他裝作中了毒的樣子,配合對方回答完問題也就罷了。可是沒想到,這女子根本是胡攪蠻纏,居然異想天開的要揭下他的面具。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蒼無念對她動了殺心。這種情況其實很不妙,這十幾年來他經歷過太多危險,但是在不危及他性命的情況下,他從未對什么人動過殺意。可是最近這幾日,包括剛才的萬俟緋衣在內,他竟然對四個人起了這樣的念頭。
不過對萬俟緋衣的殺意也就是一閃而過,他如今才剛剛接手千機閣,萬俟緋衣身為天巧域的域主,就這樣死在他手里,哪怕是對方先觸及了他的底線,他依然是有口難辯。況且這千機閣中會無條件相信他的人,還是太少了些。
沒有別的辦法,蒼無念只得強行催動了法力,在萬俟緋衣揭下他面具的那一刻,他將自己的容貌做了改變。
若是換到兩天前,他的二魂七魄沒有因為動用燃魂咒而受創的情況下,變作他人的容貌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如今卻不行,方才不過短短幾個彈指的時間,他便感覺到身體之中受創的魂魄傳來的令人窒息的疼痛,體內的氣血也不斷的翻涌。
還好萬俟緋衣走得快,否則他很可能就要堅持不住了。
無奈的呼了口氣,蒼無念將丹青靈玉合于掌中,閉上眼緩緩的調動這靈玉對魂魄的溫養之力,一點一點的撫平身體內那些躁動和疼痛。
再睜開眼,已是第二日的晌午時分,期間安如月來叫過他一次,見他未曾應聲,便沒有再來打擾。
起身,沒有傳喚任何的下人,蒼無念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重新戴上了面具準備出門。就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刻,卻見安如月急匆匆的向他的房間走來。
“小王子,你醒可算是起來了。誒?為什么你的唇色看起來如此蒼白?”看見蒼無念開門出來,安如月先是一喜,可走近卻是發現蒼無念露在面具之外的薄唇看起來毫無血色,這又令她不由得心頭一憂。
“無事,昨夜沒休息好罷了。你急匆匆跑來找我,是發生了什么事嗎?”蒼無念輕輕的擺了擺手。不想提及昨夜之事,是怕安如月知道他動用法力之后又要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個沒完,索性便趕緊轉移個話題。
“哦,是荊老哥來了消息,說流螢令被人攔截并且強行中斷了。”安如月的面色立馬變得焦急起來,她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轉移了。
“什么時候的事?在哪里被攔截的?”蒼無念的眸子微微一寒,沉聲問道。
“昨夜子時,被中斷的地點大概在洛河與北海的東北交界處。”安如月詳細的作答。
“可有查出是什么人干的?”蒼無念眸中的寒光更甚,他想起昨晚萬俟緋衣對他使用毒藥的時候,大概就是在子時。難道這些人早有預謀,一個來拖住他,其他人好對黑奎和黑耀展開救援的行動?
安如月頹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只知道來人的法力高強,怕是……怕是小王子也不一定是對方的對手。”
蒼無念沉默不語。洛河與北海的交界處,這一片區域地處天退域的地界范圍,想起天退域,蒼無念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滿身書生氣卻會當眾哭鼻子的少年青辭。
“去將青辭喚來,就說我有事與他商議。”沉吟了片刻,蒼無念忽然對安如月說道。
“啊?那個書生?他能幫上什么忙?”安如月不明所以的問道。
“不知道,只是既然他如今身為天退域的域主,有必要讓他在自己的界域之內立立威。”蒼無念將雙手負于身后,深邃的眸子中目光悠遠。
安如月撇了撇嘴,識相的沒有再問下去。她知道蒼無念有自己的計較,若是他不愿意多說,任憑她在他耳邊聒噪,他也依然是這副淡然冷漠的模樣。這種時候,去執行他交代的任務才是明智的選擇。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安如月又匆匆的來到了蒼無念的屋子里,不過她的面色卻是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