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虛弱而沙啞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十分艱難的從季子然的口中發出。
季子安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猛然一震,時隔一千多年了,他終于又一次聽見這個當年與自己如同親兄弟一般的堂兄喚自己的名字。
“堂兄,我是子安,我是子安。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季子安激動的握住了季子然的手。
季子然扯了扯嘴角,似是想擺出個笑容,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的僵硬,畢竟躺了一千多年,就算醒來,也已經是個廢人了,更何況大家都清楚,他的時日恐怕也無多了。
“我……感覺,好累……”季子然艱難的說道。
“堂兄,你已經睡了一千多年了。”季子安的眼眶微微泛紅。
“是嘛……”季子然的眼神又陷入了茫然。
蒼無念、畫傾城還有喬三娘站在一旁沒有做聲,鳳歌已經倚在季延的肩頭泣不成聲了。
又過了一會兒,季子然像是回過神來,盯著身邊面色悲戚的兩位老人看了看,問道:“你們是……”
鳳歌急忙擦了擦眼淚,伸手撫向季子然的面頰,“子然,我是奶奶,我是你的奶奶啊!”
“我是你爺爺……”季延也哽咽著說道。
“爺爺……奶奶……”季子然顯然也有些激動。
不過激動的結果就是一陣窒息的眩暈,讓他險些再一次失去意識。
好容易緩過勁來,他又扯動了一下嘴角,眼神中流露出了喜悅的神色,“孫兒很……高興,高興……能見到……爺爺……奶奶……”
“好,好孩子,爺爺奶奶也很高興能見到你。你現在剛醒來,身子還弱,需要好好調養。有什么話咱們祖孫幾個過兩日再說,好嗎?”季延掬了一把老淚,對于自己這個行將就木的孫兒著實是于心不忍。
季子然閉了閉眼,但是眾人從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來,其實他是想搖頭。
緊接著就聽見他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爺爺……不必,安慰……我知道,我時日不多了……這……都是,拜俞……重華,所賜……”
“堂兄,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那日如果我們沒有去禁地,如果我能攔著你,不讓你替我出頭,俞重華斷沒有機會對你下此毒手!”季子安咬著牙,那低沉的聲音似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
季子然又閉了閉眼,“不怪你……我們兩個,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們,他也知道我們不會放過他的。可是……如今替我承受痛苦的人卻是你和爹,其實……我才是那個罪人!”季子安紅著眼說道。
“沒有……罪人,只有俞重華……和黎姬……他們兩個……狼狽為奸,想……想要整個……巫族……”季子然想要安慰他。
可是“黎姬”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季子安的心卻忽的劇烈的疼痛了起來。
“子安,你怎么了?”
“季公子……”
“季兄!”
看見季子安驟然慘白的面色以及痛苦的神情,大家一下子都緊張了起來。
季子安沒有說話,他現在也根本就說不出話來,當他聽見黎姬的名字從季子然的嘴里說出來,他的腦海中就不自覺的浮現出當年黎姬小鳥依人的倚靠在俞重華懷中的畫面。
那個畫面是如此的礙眼,如此的諷刺,赤
裸裸的嘲笑著他一廂情愿的愛情。
——黎姬,黎姬……為什么,為什么!
季子安聽見自己殘破的心在哭泣,無法徹底遺忘當年的感情,對他來說真的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他的堂兄,他的父親還這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他卻發覺自己還是如同當年的那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變不了……
“啊——”
季子安忽然仰頭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嘶吼,他很痛苦,無論是心靈上的還是肉體上的,他都很痛苦,他想殺人,他想將俞重華碎尸萬段。
就在眾人急忙想要安撫季子安的時候,季府的門口忽然傳來些許嘈雜的聲響,然后就聽見外面有人高喊:“季子安,你這個巫族敗類,你怎么還有臉回來!”
這個聲音剛落下,緊接著又有人喊:“季子安,你大逆不道,毒害自己的生父和堂兄,天理難容!理應按照族規處以極刑!”
“沒錯,處以極刑!”
“季子安,你不配當巫族人!”
叫罵聲此起彼伏,無一例外都是針對季子安而來的,從聲音上來判斷,外面聚集的人應該不少,而且十有八九都是巫族最普通的族民。
“這些小畜生,喊什么呢!一個個都長著豬腦袋,不會想問題嗎!”季延惱怒的罵著,起身就欲往門口走去。
不過他才剛邁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死死的抓住了,緊接著就聽見季子安壓抑但異常冰冷的聲音淡淡響起:“爺爺,讓我來。”
說罷,他就這么硬邦邦的站起了身。
此時的季子安看上去無疑是虛弱無比的,但是他周身涌動著的森然寒意卻又是讓人無法相信他真的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脆弱。
“子安,你這是……”鳳歌張了張嘴,可是卻不知該怎么勸。
季子安平靜的看了她一眼,“本來就是沖著我來的,自然該由我去解決。您二老放心,只要他們不玩陰的,我不會下殺手。”
說罷,他就轉過身去,邁著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看似虛浮卻又顯得無比沉重的朝著屋外走去。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了好一會兒,畫傾城才忽然一個激靈,對蒼無念投去征詢的目光:“無念哥哥,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萬一季公子吃虧了怎么辦?”
蒼無念微微蹙眉,還是點了點頭,“走。”
季府大門口此時圍著一大堆人,門前還被扔了一地爛菜葉,門上也沾了不少雞蛋的漿液。
直到季子安出現的那一剎那,還有人在往門上扔東西。
只是當這些人看見一襲黑袍猶如殺神一般的季子安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就連叫罵聲也在這一瞬忽然平息了下來。
季子安就那樣直挺挺的站在自家門口,目光犀利而冰冷的掃視著面前這些陌生的面孔。
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硬著頭皮嚷嚷道:“季子安,你這個巫族的敗類!巫族沒有你這樣冷血嗜殺的畜生,你滾出巫族!”
說罷,那人還將手里的東西往季子安的身上扔去。
季子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任由那東西砸到自己的衣袍上。
見他沒有動靜,再加上方才已經有人帶頭喊過一嗓子了,安靜下來的群眾就像受到了鼓舞一般,又重新扯著嗓子罵了起來,爛菜葉子也不斷的飛向季子安的身邊。
一開始還沒有人敢再提“處以極刑”這個問題,都只是叫囂著讓他滾出巫族,可是罵著罵著忽然就有一個人帶頭喊了起來:“此人弒父殺兄,當按族規處以極刑!”
“對,處以極刑!”立刻就有人附和道。
只不過誰也沒有發現,就在那個帶頭喊“處以極刑”的人將這四個字一喊出口的時候,季子安的眼中瞬間劃過了一道嗜血的厲芒。
“轟”的一聲,強大的氣息將他籠罩在其中,正飛向他的爛菜葉子全都被這股氣息阻擋在外。
然后就聽“咚”的一聲悶響,季子安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黑色的長杖,那聲悶響正是他單手持杖將杖尾頓在地上發出的響聲。
隨著這聲悶響接踵而來的是一股強大的氣息沖擊,由季子安的身體向外擴散出來,直接波及到離他最近的那些人。
“哎呦!”
“哎呦喂!”
痛苦的哀嚎聲接連不斷,那些被季子安氣息波及到的倒霉鬼一個個的被掀翻在地,狼狽不堪的呻
吟著。
不過季子安的目光只是平靜的從這些人的身上一掃而過,烏合之眾,不值得他同情,何況他本來就是不是什么富有同情心的人。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某一處,然后眾人就見他突兀的伸出左手,五指成爪凌空一握,之前那個帶頭說要將他“處以極刑”的男子便身不由己的朝著他的面前飛了過來。
季子安面無表情的用手指一把掐在這個男子的脖子上,就這么將他硬生生的拎在半空之中。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傻了眼,先前那些被掀翻在地哇哇亂叫的幾人也立刻閉上了嘴。
他們都難以置信的瞪著季子安,眼睜睜的看著他像是拎小雞一般的捏著那個男子的脖子,而那個男子雙手使勁的摳撓著季子安的手,雙腳在空中不斷的蹬踢著,卻是怎么也掙脫不開季子安的鉗制。
“季公子,快松手,你這樣會要了他的命的!”畫傾城追出來的時候在他的身后瞧見這么一幕,急忙跑上前來開口勸阻。
季子安的眼神微微閃了閃,然后輕輕一揚手像丟垃圾一樣將那個被他掐得快要窒息的男子給丟在一旁。
“砰”的一聲,那個男子的身體撞到了一根木樁上,哼都還沒來得及哼一下,就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