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難得平靜了三天。
慈蕓苑中,除了宮中派來的十四個太監、宮女,就只有吳明和吳福主仆二人。
吳王府的仆役,一個不見,好似當這里不存在,不管不問。
“殿下,這里是老王妃當年住的地方,老王爺在的時候,讓旭王爺和王妃住在這兒。
如今,皇上下旨讓你在此守孝,可見對吳王一脈,還是顧念舊情的。
只要您好好表現,不求直達天聽,重獲圣眷,也能榮華富貴,平安一生!”
吳福看著熟悉的花花草草,老眼濕潤的講述當年過往。
感慨中,沒有發覺,吳明滿是復雜的眼中,隱藏極深的一絲清明!!
事實上,得了前身記憶,吳明恐怕比前身都清楚,甚至能想起幼年時的吳明,在這院落中嬉笑玩耍,一道宛若仙子般出塵的絕美婦人,正慈祥的望著自己!
在她身邊,還有一個淵渟岳峙,劍眉星目的高大青年,一手倒背,一手輕攬婦人。
曾幾何時,吳明也幻想過自己的生身父母,可前世是個被師父從乞丐窩里搶來的孤兒,這一世成了王府的落魄皇子,父母不在,哪里還能享受到這些?
“老爺、夫人、王爺、娘娘,老奴不負使命,終于活著陪殿下回來了!”
吳福老淚縱橫,匍倒在沒有香燭貢品的供桌前,看著靈位和上方的畫卷,泣不成聲。
此時,供桌上已然多放了三個排位,正是吳王兩代人。
吳家人丁之單薄,可見一斑!
走進內堂,吳明神情恍惚,心頭隱有悲意,堅毅的心境都被這股悲傷沖擊的些渙散。
畫上的正是記憶中的美婦人,只不過眉宇間,隱有一絲化不開的愁緒與哀怨!
“福伯,你休息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吧!”
吳明擔心吳福身體,將他扶起,寬慰了幾句。
“殿下,您有什么話就跟娘娘說吧,老奴給您守著門,這把老骨頭還能有用!”
吳福恭敬的向靈位磕頭,點燃香燭,默默退到門外,哪怕是死,也要盡忠職守到最后一刻。
最重要的是,他怕有人聽到吳明委屈之下,說出不中聽的話,被人傳出去。
此時吳明的處境,真的承受不住任何壓力了!
在他看來,這幾日又恢復往常沉默寡言的吳明,實在令人擔心。
待得內堂無人,吳明注視靈位、畫像良久。
那份屬于兒子對母親的思念,對父母家人的思念,此乃天理人倫,哪怕是以的意志都無法壓制的。
“倒霉孩子,你想家,我替你回來了,你想讓當年看輕你,欺辱你的人后悔,我應下了。
你想孝敬母親,她已仙游,我代你守孝,你想讓那些當年逐你出京,在草原受盡白眼嘲弄的幕后主使,同樣受苦受難,你想重新習武,縱橫天天,我通通都會為你做到。
你的身體從今日起就屬于我,一切因果,我華夏狂龍——吳明替你完成!”
望著香煙裊裊掩映下的畫中女子,腦海中閃過在草原的不甘絕望,身死之時的怨恨滔天,吳福受重傷時的悲痛無助,吳明面色肅穆,向著靈位緩緩跪下!
這一刻,沒有縱橫天下的華夏武道大師狂龍,只有為母守孝的小王爺吳明!
隱約間,吳明瘦小的背影,在無形之中高大了幾分,少了幾分卑微、怯懦,多了幾分堅毅果敢!
三拜九叩,大禮完畢,吳明驀然起身,輕輕晃動臂膀,腳下不丁不八,眉目微垂的運動起來。
噼啪!
衣袖輕微的炸響中,《八段錦》第一式兩手托天理三焦信手拈來,直至最后第八式,行云流水般施展開來。
雖然吳明這一脈的傳的《先天功》與《八段錦》,暫時不能同時修煉,但單練《八段錦》對養身卻是有著極大好處。
“呼……身體還是太弱了!”
行功完畢,吳明有些站不穩,大汗淋漓,滿面慘白。
“身體好轉,你怎么不高興啊?”
紫衣女娃嗖忽現身,出奇的沒有急吼吼的吸取命火之力。
“沒什么,對了,你總該有名字吧?”
對于兩女娃神出鬼沒,已經有些免疫力的吳明,收回思緒,露出一抹狼外婆似的燦爛笑容。
“名字是什么東西?能吃嗎?”
紫衣女娃不知道餓了多少年,滿腦子都是吃的。
“咳,名字就是稱呼,總不能你啊喂的,比如我叫吳明,你可以叫我名字。
但我年齡……呃,表面上我比你大,就叫我叔叔或者哥哥吧,隨你!”
吳明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門,聰明如他,也不知道該怎么交流了。
“哦,那就叫......哥哥吧,怪順口的,嘻嘻!咯咯!那我叫什么?”
紫衣女娃笑嘻嘻的飄到吳明肩頭,晃著兩條白嫩小腿,皺著眉頭思考。
許是口齒不太清楚,讓人分不清是在笑,還是叫人。
“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吳明的妹妹了!以后誰敢欺負你,我就揍他!”
吳明說完,氣餒的看著白瘦的拳頭,就這副身板,被人保護還差不多。
看著猶如瓷娃娃般的女孩,不由童心大起,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有些惡趣味的道,
“你一身紫紗,猶如天邊云霞,就叫紫霞好了,我們既然兄妹相稱,就叫你阿紫,以示親近。”
“紫霞紫霞,好啊好啊,我有名字了,可是姐姐呢?姐姐叫什么好啊?”
紫霞歡呼雀躍,抱著小拳頭,大眼睛里滿是希冀。
“那丫頭啊,冷冰冰的,就叫青霞,嗯,我看你比她懂事多了,你應該是姐姐才對,我就叫她小青,哈哈!紫霞、青霞,哇哈哈哈!”
吳明撇了撇嘴,腦海里閃過一個沖自己彈腦瓜崩的小丫頭鬼臉,不由得意大笑。
“嘻嘻,青霞姐姐,我喜歡!”
紫霞喜哄哄的蹦蹦跳跳。
許是被這宛若精靈的小姑娘感染,又有之前靈前明誓承擔有因果,吳明只覺心頭沉疴盡去,心神制不住的升騰,丹田命火猛的打了一個漩。
一瞬間,四肢百骸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拂過,身體的疲憊盡去,忍不住一聲長嘯。
“哈!”
吐氣開聲,在空蕩蕩的靈堂中回蕩。
一口濁氣吐出,吳明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似升華了般,即便面容依舊慘白,卻掩不住灼灼放光的雙目!
“咦,怪了,哥哥,你的先天命火,怎么會自行增長?”
紫霞好奇寶寶似的,大眼瞪的溜圓,嘴角隱現晶瑩涎水。
實在不知道,她是好奇,還是饞了!
“看來,這命火之力,并非僅靠吸納靈丹或靈氣增長,也與心境有關。
只不過,這種境遇可遇不可求,過于執著,對我武道不利!”
吳明此時心思通透,雖然知道與心境有關,卻摸不透這種玄奇變化的根由,索性不再執迷于此。
本想跟紫霞好好交流一番修煉心得,但門外喧嘩一片,讓吳明好不著惱。
“吳總管,您怎么擋著門,若小王爺出了什么事,您擔待得起,我們可擔待不起!”
“就是,現在宮里誰不知道,吳總管跟了個好主子,竟然可以求到奴才頭上救命!連木公公都親手施救,誰敢把您怎樣?您就可憐可憐小的們吧?”
“您看在小的們還算殷勤的份上,讓我們進去看看,沒事還好,反正沒損失,若真出了事兒,我們可就慘了!”
門外,幾個小太監宮女,猶如搶食的小雞,冷嘲熱諷,梗著脖子推搡吳福。
可憐吳福昨夜受刑,雖然吃了靈丹保命,但哪里是這些人的對手?
只不過,他仍舊記著吳明的囑咐,不讓任何人進去。
而且,里面是靈堂,這么多人一擁而入,亂哄哄的成何體統?
最重要的是,雖然他如今老邁,修為不在,可耳不聾、眼不花,吳明的那聲長嘯,雖然依舊虛弱,但卻中氣十足,哪里會有問題?
眼見吳福擋不住了,大門哐當一聲被推了開來!
“造反嗎?我父母長輩的靈堂,也是你們能亂闖的?”
吳明扶住狼狽不堪的吳福,神情冷峻的掃過一眾驕傲不馴的太監宮女,心神沉凝,“這幫狗東西,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想探我的底,都不知道收斂一些,他們的主子,到底圖謀我什么?這種摸不清路數的感覺,真是難受啊!”
“殿下冤枉啊,我等只是關心殿下安危,實不敢有半點不敬!”
“殿下身體虛弱,磕了碰了,讓這靈堂賤了血,罪過可就大了”
“請殿下看在我等一片忠心的份上,賞賜則個!”
眾人跪了一地,呼天搶地的喊冤,竟恬不知恥的討賞。
這可是在慈蕓苑靈堂,別說打死他們,就算打死只貓狗,沾了血,都會被人傳出去說成不孝。
敢在守孝期間殺生,便是悖逆人倫的大罪!
文官一張嘴,就能噴死他!
奴大欺主,莫過于此!
吳福氣的直哆嗦,差點背過氣去。
“哼,竟敢以母妃靈堂威脅我,找死!”
吳明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酷弧度。
一首《七步詩》雖換來了短暫安全,但吳明很清楚這些深宮中討生活之人的手段。
若今天退讓了,給人留下一個軟弱可欺的印象,麻煩必然接踵而至!
最重要的是,打一開始,他就清楚,這些人,不過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安插進來監視他的探子罷了。
而一怒打死幾個不聽話的奴才,雖會被人詬病不孝,但同樣給人沖動易怒、好對付的印象。
如此一來,就能得到更多緩沖時間!
說到底,還是實力!
若有實力,哪兒還用得著如此束手束腳,連幾個奴才都管不住?
關鍵的是,這些奴才年齡不大,但各個都受過栽培,另有幾人隱隱有武功底子,根本不是如今的吳明能對付的。
“依雪公主駕到!”
就在吳明糾結如何反擊之時,一聲響亮唱名,驚的所有人齊齊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