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汴梁一角,桑家一座外宅,臥房內熏香裊裊,吳明閉目橫臥床鋪,面頰慘白如紙,氣息微弱,身體不時詭異的抽搐哆嗦。
一名仙風道骨,約莫四五十歲,身穿道袍,長須飄飄,雙眸古井無波的中年男子,正為其診脈。
少頃,男子眉頭微皺的站起身,來回踱步。
“文池先生,這孩子的傷勢如何?”
桑菁菁急聲問道。
聽其所言,這位醫者,赫然是醫道國手——李文池!
此人頗有傳奇色彩,二十歲前學文,之后學醫,如今連許多太醫都自嘆不如。
房中,另有一男一女,女的是桑葉,男的則是一名二十歲許的青年,看似玩世不恭,眼神不時仔細的打量吳明。
“難!”
讓人出奇的是,李文池沉思良久,竟然轉頭看向那青年。
“爹,您都沒辦法,看我也不行啊!”
青年攤了攤手,無奈道。
話音未落,桑葉狠狠一腳跺在了青年腳面,登時痛的他跳腳疾呼。
“葉兒,不得無禮!”
桑菁菁面色一沉,并未多余責怪,畢竟桑葉也是著急吳明的病情。
“東湖,你學醫六載,望聞問切,已經掌握,又從中唐藥王谷學醫歸來,若有手段,不用顧忌為父的面子,說起來,此子也與你有些淵源,當年”
李文池沉聲道。
“知道,他是吳老爺子的獨孫,當年正是他老人家幫忙,我才能安然到達中唐。可我真沒辦法啊,這可是金鱗大妖王的手段,那條雜魚有多強,您和桑婆婆最清楚不過了,我這點道行,根本不夠瞧啊!”
李東湖一臉苦澀,耷拉著頭道。
“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你去藥王谷這么多年,難道就沒學點本事回來?”
桑葉紅了眼,顧不得客氣道。
“哎,桑師姐,我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至于看著這小子昏迷不醒啊。
不瞞你們,這小子體內,可不只是一道本命妖氣難除,更有一種極為詭譎,甚至還在這道妖氣之上的邪物。依我之見,別說是我那師父在,就算藥王他老人家在,也會頗感棘手!
如今他還有氣息,也不過是因為體內一竅命火,還有這硨磲佛寶擋下了大半攻擊。即便如此,也不過是在兩大邪物的侵蝕之下,茍延殘喘而已!”
李東湖嘆了口氣,俊臉糾結成了一團。
“可惡!”
桑菁菁再也忍不住,怒容滿面,狠狠一掌,拍碎了身邊茶幾。
“文池先生,李師兄,只要有一點辦法,哪怕是用寶物續命,只要有的,李師兄說一聲,我賈政經一定給你弄來!”
賈政經推開房門,闖了進來,雙目微紅。
“算我一份,我齊王府雖然比不得賈小胖豪富,但執掌多座邊鎮,出產不少奇珍寶藥,一定有能夠克制妖氣的辦法!”
齊開嚷嚷道。
“這孩子命苦,有你們做朋友,真是幸事!”
桑菁菁擦拭了下淚痕,欣慰道。
“有,可沒辦法弄到!”
被兩個大老爺們死死盯著,李東湖渾身不自在,苦著臉道,“一件是鐵劍王府的紫陽劍玉,此寶至剛至陽,內蘊先天紫氣,不是道兵,勝似道兵。另一件,便是以皇宮龍氣,牽引入體,鎮壓邪物的同時,將妖氣煉化,可以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除非是金鱗大妖王親自出手取走,但這可能嗎?”
眾人默然,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是不可能之事。
后者不用說,前者紫陽劍玉,乃是鐵劍王柳玄視若生命,準備借以成道,日后甚至會傳給柳依雪的奠定劍道根基的寶物。
有此寶在,至少可保柳家千年不衰,就算兩家原先關系匪淺,怎么可能會用在吳明身上?
“除了這兩條,除非圣者,或者那位出手!”
說到最后,李東湖的聲音明顯低了幾分,似乎在顧忌什么。
此言一出,眾人的臉色再次變化了幾下,唯有桑葉和齊開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圣者他們理解,可那位是誰,就不知道了!
“我去跟爺爺要紫陽劍玉,請李先生務必保住明哥哥的性命!”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柳依雪清冷倔強的聲音。
向外看去,只看到倩影飄飄遠去,趙書航和木春在院子中面面相覷。
他們本來是想看看吳明的情況,順便送上點丹藥,沒成想聽到了這一番話,而柳依雪的反應之大,更讓他們始料不及。
事實上,許多人都不解,柳依雪和吳明年齡相差無幾,而吳明又去了北金五年,為何還會有這么深的感情?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或許,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純真的情誼了吧!
而吳明北去為質,其母蕓王妃思子成疾,把柳依雪當成了親女兒帶。
甚至連送葬祭奠,柳依雪都是以女兒的身份,披麻戴孝。
這份感情,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我這瞎老婆子看不清,外面的人,立刻給我滾!”
桑菁菁察覺到外面之人,拄著一根翠玉竹杖,柳眉倒豎,渾身散發冰寒威煞,竟是全然沒有將長皇子趙書航和木春放在眼里!
木春神色恍惚,仿佛看到了數十年前,叱咤大宋的金面羅剎重生了!
“桑前輩,晚輩此來是為”
趙書航俊臉微白,并未因桑菁菁之言而動怒,表現出極好的涵養。
但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我知道你是誰,回去告訴趙宇坤,這大宋不是趙氏一家的!有些事情,不要做絕的好,免得天怒人怨,死無葬身之地!”
桑菁菁這番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不啻于當面撕破臉!
“我敬你是前輩,何必出此惡言?這大宋確實不是哪一家的,但如今我趙氏為皇族,豈不知,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即便以趙書航的心性,也不由勃然變色。
“殿下!”
木春悚然一驚,想要攔已經來不及,老臉難看至極的看向桑菁菁,周身氣息涌動,似乎在防備著什么。
“嘿,好一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別說你只是有成圣之姿,和那頭孽畜能否成圣還在兩說,豈不知,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更不要忘了,圣人一怒,天子授首!”
桑菁菁重重一頓竹杖,方圓數丈青磚噼里啪啦的出現了密密麻麻如蛛網般的裂縫。
但可怕的是,周遭并未受到波及,甚至沒有丁點動靜,足可見超乎想象的控制力!
蹬蹬!
趙書航連退數步,俊臉上冷汗涔涔而出,目光更是閃爍不定,似乎想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情。
“桑菁菁,你這是何意?如今,你還是在大宋為官,眼里還有尊卑、法理嗎?”
木春也顧不得往日情分,擋在兩人之間,他可真怕桑菁菁做出什么。
“哼,皇家委曲求全,割地賠款,拱手送上人質,你們把法理放在哪里了?把那些為大宋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放在哪里了?我桑菁菁,包括桑家,乃至諸子百家,豈是為一家為官?給我滾!”
桑菁菁厲聲道。
恐怖無蓬的威壓,形成強烈勁風,呼嘯著席卷向兩人,哪怕強如木春,面對這等威勢,也不得不暫避鋒芒,護著趙書航狼狽而退。
屋中的李文池,眉頭微蹙,似覺得有些不妥,李東湖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姨姥姥,您真是太威風了,這些年,趙家越來越不像話,借著當年之事,一直跟儒家、雜家等,打壓我們法家和兵家,就連其它幾家都受了波及!”
桑葉歡聲道。
賈政經和齊開面面相覷,滿目駭然。
雖然都知道如今皇室和法家、兵家多有嫌隙,可怎么也沒想到如此激烈。
更沒想到,桑菁菁竟然敢如此直言不諱!
只是他們太年輕,沒有到這一步,否則就不會如此吃驚了!
因為桑菁菁所說、所做,與他們所知、所想,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哼,你這丫頭少得意,今日我惡了長皇子和木春,不啻于跟皇室翻臉,你在朝為官,少不得被針對!”
桑菁菁余怒未消,氣哼哼道。
“有您老在,我怕什么呀?”
桑葉嫵媚一笑,看的李東湖神情恍惚了下。
“多謝菁姨拳拳愛護之心,吳明感激不盡,咳咳!”
突然間,吳明醒轉,強自撐著起身。
“你這孩子,躺著休息,不要逞強!”
桑菁菁快步到床前,將吳明按下,滿面關切。
看著吳明面頰上一絲不正常的紅潤,李氏父子面色大變,趕忙上前查看。
賈政經和齊開也趕緊湊了上來,詢問需要什么,保準能弄來。
“未曾請教先生名諱?我這病,是不是沒救了?”
吳明倒是顯得極為灑脫,隨意問道。
“說什么胡話?”
桑菁菁呵斥道。
“菁姨,我自己的身體什么情況,我清楚,如今又被大妖王暗手所傷,絕無幸免之理!”
吳明強喘了口氣,目光灼灼的看向李文池道,“敢問先生,可有良方,為我續命三五載,哪怕一年半載也可!”
眾人聞言,無不變色,這是打算認命的節奏啊!
李文池遲疑了下,沒有說話。
“有!”
李東湖陡然開口,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沉聲道,“此丹名曰燭照丹,又名飛蛾撲火,取‘燭照飛蛾,回光返照,終有盡’之意。以你的身體條件,燃盡命火,釜底抽薪,可撐三載!”
“不可!”
桑菁菁變色阻止。
無論是她,還是其余幾人,都不想看到吳明年紀輕輕,就走這一步!
“兄弟,你要三思啊,這世上,并非沒有續命的寶物,給我時間,就算是壽身果,我也給你弄來!”
賈政經急了。
“此丹幾何?”
吳明淡淡道。
從頭至尾,壓根就沒考慮過紫陽劍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