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老沒有繼續說，可吳明心頭狠狠一跳，久久無言。
以他的聰明，也能猜個大概。
那位癲狂入魔的瘸腿佛爺，自囚天牢六十載，沒想到竟是一位觸及圣道的恐怖存在。
可就是這一尊大佛，竟然盯上了當時，連螻蟻都算不上的吳明
光是想想，就覺不寒而栗，如墜冰窖。
山老看出他的憂慮，拍著他的肩頭，安慰道“你小子別擔心，俺雖然不能出手，卻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吳明激靈靈醒轉，趕忙問道“還請山老不吝賜教，救我一命”
這可不是開玩笑，被一位觸及圣道存在盯上，已經不是夜不能寐的問題，而是小命隨時可能不保。
“哈哈”
山老滿意的點點頭，大手撫向下巴，發現胡須光了，干咳一聲，莫測高深道，“俺不能出手，不代表別人不能出手啊”
“您老是說”
吳明微怔，腦海中閃過儒衫老者的身影。
“你這小子，不是說很聰明嗎怎么現在腦子不靈光了”
山老笑罵道。
吳明默然。
雖然沒有與儒衫老者深談，可已然猜出其身份，多半就是石鼓書院那位范圣。
既然圣不阻道，他老人家自然不能出手，而能幫到吳明的，也只有同樣在書院的臨淵先生陸九淵
但現在去見這位的念頭，僅僅一轉，便被否決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以吳明的觀念，注定了兩人不可能是一路人
“你小子想法還真夠多的，也是，人族從來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彎彎繞繞，忒的麻煩”
山老很不爽的嘟囔一聲。
“還請山老再教我”
吳明一揖到底。
陸九淵是不能見的，即便要見，也不是現在，至少有能力跟這種存在，處于平等位置談話時才可。
否則，太被動了
倒不是信不過，怕陸九淵對他不利，而是吳明不喜歡被人俯視、操縱的感覺
不僅是兩世為人的想法，而是他實實在在的憧憬、向往自由
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哪怕是圣者，加諸一絲一毫的枷鎖
“你小子別得寸進尺，欠著俺的債還沒還呢，有完沒完”
山老不耐煩道。
“請山老再教我”
吳明堅持不起。
“管不了，管不了，俺還想多活幾年，照顧小輩兒呢，可不想被你們人族眾圣殿那幫老不死的打上門來”
山老扭頭就走，幾乎一步就跨進了虛無中，似乎隨時都會消失，可下一刻，旋即僵在半空，眨眼便重回原地。
速度之快，若非吳明一直看著，都覺只是幻覺，好似從未動過。
“您老不地道啊”
吳明幽幽道。
“呸呸呸，神州大陸，誰不知道俺最厚道，你小子休得滿嘴噴灑，血口噴人”
山老最聽不得人這般說，卻不想被吳明挑動了。
說來也是，以他的修為，實則絕不會將情緒表現的如此明顯，可誰讓他心虛呢
雖然裝作很惱怒，擼起皮襖，露出老樹盤根般的麒麟臂，大有一副，吳明不說清楚，就要承受他老人家怒火的架勢，可閃爍的目光，還是稍稍暴露了他老人家的內心。
吳明蹲坐在地，也不說話，就這么直勾勾盯著山老，倒不是怕，而是使出眼神殺。
“你小子少來這套，有話說，有屁放，別想著用撂挑子來威脅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惹惱了俺，直接把你抽筋剝皮”
山老晃著皮球大小的拳頭，嗡聲威脅。
可吳明就是不吃這套，反正占著理，還乘隙轉頭看了眼圣泉所在。
“你”
正是這大有深意的一個眼神，山老氣勢一垮，終于慫了，垂頭喪氣的擺擺手，“行行行，算你狠，早知道你小子是個喂不熟的狼崽子，可憐我族多年積累，就這么喂了白眼狼”
“請山老教我”
吳明一骨碌爬起身，鄭重一禮。
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意會即可，山老雖然不是很聰明，可圣者體察入微，很容易就判斷出，吳明確實發現了他的小心思。
堂堂圣者，算計一個小輩，而且本就是理虧的情況，還能怎么辦
真要傳出去，一向以厚道人自居的他老人家，就沒臉見人了
“那佛花中佛意難明，實則是受魔意所蝕，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小禿驢傳承此花時，心神大亂，應是深陷心猿意馬之亂，被域外天魔勾動，又被當年嗯，反正就是這么回事，佛心已亂，所以不得不將證道至寶尋了一個寄托”
不知是不爽被吳明威脅，還是有什么忌諱，山老故意模棱兩可的解釋一番，最后總結道，“想要解決此患，圣者出手是不可能了，除非你有辦法，找到一株與之同源，或者是極為奇異的靈植，以自身血脈為引，將之誘出，其中又多難，想必不需要俺多說了”
吳明又沉默了。
優曇婆羅花是佛爺的，又是圣道寄托之物，是跟五行真晶同級的寶物，還要同種同源，上哪去找
“辦法已經給你了，能不能做到，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了，俺可管不嗯”
見吳明吃癟，山老很爽的咧開大嘴，旋即僵住，愣愣看著吳明手中托著的一物。
那是一顆巴掌大小，通體褐色，灰撲撲如鵝軟石，卻有不起眼淡金色紋路凸起的石頭，正是得自飛狐峪的食人花種子。
此物在龍衣底部，山老雖然兩次將龍衣拿到手，可他老人家沒有偷窺癖，僅是隨意拿了龍靈焱液解饞，不成想竟是沒發現此寶。
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此物之上透著與優曇婆羅花相同的氣息
“這好像是天妖齒的氣息，卻有些駁雜，應該是隔代傳承，異化后的微薄血脈，算是不錯的妖植了，再加上不知怎的吸收了一點佛花的本源力量，又純化提升了底蘊，倒可以算是同源了”
山老摩挲著光禿禿下巴，罕見的耐性解釋一番，但最后卻是雙手一攤道，“此物雖然不錯，但根基比起佛花來還是差了不少”
“您老學究天人，定然有辦法補足其根基”
吳明腆著臉湊到跟前，眨著眼睛賣好拍馬屁。
“當俺憑什么幫你你小子還欠債呢”
山老傲然揚起下巴，卻沒有被拍暈，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您老沒聽說過一句老話嗎”
吳明眨了眨眼，在山老不解的問詢目光中，幽幽道，“債多不壓身”
“你”
山老抬手就要揍他，卻被吳明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硬生生憋了回去，使勁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悶聲道，“你小子就是個混不吝，真不知是你欠債，還是俺欠債。”
“晚輩欠您老人情”
吳明正色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人情債是世間最難還的
換言之，吳明是在拿自己的道做賭注
山老既然將寶壓在他身上，敢讓他與擔山一族斗武，取回本族重寶，說明極為看重他。
簡而言之，吳明有資格入圣者法眼，這就是討價還價的本錢
見他說的鄭重，山老也沉默了，頗為糾結一番后才道，“算你小子狠，俺就幫你這一次，但所需材料都得你自個出，要是找不到，可不關俺的事兒”
“正該如此，還請山老明言，需要什么”
“佛花受魔意侵蝕，若你能找到蘊含真魔之意或者純粹魔氣的寶物，俺”
當看到吳明一連拿出四五把，閃爍著幽幽黑光的奇形兵刃時，山老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雖然給了殷婉清一把，可這玩意他多的是，再不行，把魔靈圣胎拿出來都行，只要能解決佛花隱患。
“哼哼，看不出你小子還真有點身價”
山老很不爽，后果很嚴重，直接把龍衣掏了出來，自個兒扒拉，不一會就拿出了一堆東西，無一不是吳明壓箱底的重寶，甚至包括一顆龍髓晶。
“這條泥鰍勉強入眼”
最終，山老砸吧嘴，把赤炎龍蟒的尸體拿出來了。
但比起耗費魔靈圣胎而言，這些寶物就算不得什么，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零零散散又拿了不少，山老一邊嘟囔，暗中卻一直在觀察吳明，發現后者神色不變，暗暗點頭。
這些寶物，連大宗師都會忍不住出手了，吳明卻表現的極為自然鎮定，在他老人家看來，算得上是心性不凡。
圣者眼中可不容沙子，根本做不的假，就算裝模作樣，也會被一眼看穿。
到得最后，幾乎將龍衣翻了個底朝天，甚至將里面數十萬靈石都取用一空，讓吳明有種被狠狠砍了一刀的感覺。
怎么看怎么像，這老人家是在報復
不錯，山老就是在報復
堂堂圣者，豈會將這點東西看在眼里，真真就是為了那點不爽報復
就拿赤炎龍蟒和龍髓晶而言，兩者雖然珍貴，但他拉人家拔根胡須就差不多了
“你小子別心疼，俺出手可是擔了大干系，這玩意真要種出來，可不得了”
足足搜刮了大半，山老才收手，看著一言不發的吳明，摩挲著食人花種子，肅然道，“天妖齒，乃是草木類妖物的老祖宗，借這佛花和魔意培植，八成會異化為曼陀羅，此物又名龍爪、幽靈、地獄，最有名莫過于噬龍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