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望去,山峰高聳入云,巍峨若擎天之柱。
可在吳明第一眼看去時,仿佛一尊看不見的巨人,手持如劍山峰靠近,并被無限放大,頓感自身渺小,有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吳明下意識倒退,一切彷如幻覺,山還是那座山,依舊孤高絕世,令人覺得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不愧是天品劍宗,光是這山門煉心異象,就勝過世間無數秘法!”
吳明深吸口氣,凝視山峰,徑直邁步前行。
一如之前,無形巨人再現,手持巨劍壓迫而來,吳明進一步,對方便進一步,壓迫感遞增。
起先,在吳明視線所及處,覺得自身連對方腳指甲都夠不到,可隨著漸漸靠近,在自身感官中,持劍巨人竟是逐漸縮小。
不僅如此,壓力倍增的同時,更有一種近乎實質的切膚之痛,彷如有利刃穿行于經絡,甚至直入心神。
好在吳明毅力非凡,魂魄強大堅韌,最終與持劍巨人面對面。
“呼……”
吳明酣暢淋漓的吐出一口濁氣,山風吹拂下,激靈靈打個寒顫,才發現早已汗透衣襟。
雖然身體疲累,可精神狀態卻出奇的好,心神說不出的輕松,雖然達不到歷經異常升華蛻變的程度,卻比以往更顯堅韌凝煉。
再看時,此前恐怖無一物的空地上,赫然多了一尊人許高下,看不清面目的石像,抱劍而立,與此前心神所見如出一轍。
“多謝前輩!”
吳明俯身一禮,邁步上前,抬腳就要踏上山前石階,卻陡然渾身一僵。
咔嚓!
石像微不可查輕顫,懷中劍竟似晃動了下,雖然極為輕微,可吳明感知異常敏銳,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竟然沒給點好處?”
吳明無語的摩挲了下鼻梁,一撩衣袍,頭也不回的拾階而上。
事實上,他并未發現石像是人或生靈,而是本著有棗沒棗先打一桿子的想法,試探一下,反正又沒啥損失。
畢竟,此前的異象著實不凡,至少這石像不是凡物,說不得在無數年中受千截劍宗弟子信仰之力熏染之下,滋生靈智呢。
沒成想,最后毛都沒撈著,白瞎了他一番做作表現。
咔咔咔!
但吳明不知道的是,在其轉道石階,身影漸漸沒入山路不見之后,石像彷如活了過來般,緩緩轉身,看向其離開的方向。
少頃之后,石像又恢復原狀,好似從未有過變化,也無人看到這驚人一幕。
因為,即便是千截劍宗弟子,都沒幾個人知道,石像出現異動,到底預示著何等征兆!
通天劍崖之巔,立有九座劍碑,有如墳塋,其上有五人落座,居中四碑空懸。
“此子如何?”
其中一名須發皆白,面容矍鑠的老者,聲若洪鐘道。
“魂魄堅韌,毅力無雙,可修劍道!”
其左手處一名仿若儒生般的中年男子,淡淡一語,未等其他人說話,接著道,“可惜,心有旁騖!”
原本要說話的一名五十歲許,高大魁梧的老者,嘴唇翕動了下,沒有開口。
最后,只剩下一名鶴發雞皮的老嫗和一名三十歲許的清麗女子,前者耷拉著腦袋好似睡著,后者閉目端坐,一言未發。
矍鑠老者眉頭微皺,摩挲著手中一枚劍形玉玨,目光如電的掃向一側。
那里空無一人,但循著視線下移,卻能看到一片茅草屋,屋前影影綽綽,似有人在走動。
“既然沒有意見,那便按……”
略一沉吟,矍鑠老者就要做決定。
“周師兄!”
儒衫中年劍眉一挑,面色平靜道,“此子無法無天,肆意殺戮人族半圣尊者,已然觸犯了眾圣殿底線,我千截劍宗亦是神州人族一份子,理當遵從人族意志。我提議,此子交由眾圣殿處置!”
“林潼!”
高大老者驀然抬頭,目中隱現銳利鋒芒,周身衣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似有滔天劍意洶涌而起,攪的蒼穹風起云涌,低喝道,“我千截劍宗自是人族一份子,但國有國法,宗有宗規,此子既然修煉了千截劍指,便是我宗入門弟子,豈有將之交予他人處置的道理?”
“此子千截劍指來歷蹊蹺,值得考究!”
儒衫中年林潼淡淡道。
“我宗歷代隕落于外的弟子,不在少數,偶有外傳不算什么,此事并非沒有先例!”
高大老者冷冷一曬,目光撇向居中偏右的一個劍碑。
“我不否認此子是修劍的好苗子,可其行事乖戾,無法無天,為宗門計,我覺得收其入門,恐有禍端!”
林潼瞳孔微縮,不置可否的撇過頭去,淡淡道。
“呵!”
高大老者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毫不掩飾嘲諷道,“好一個恐有禍端,我千截劍宗宗旨,乃亂世出山應劫,盛世隱于山林,怎么遭逢亂世,收一個弟子,就成了禍端?”
“葛師兄既然如此堅持,不妨收下此子,看看大魏百姓如何看你葛家!”
林潼淡淡道。
“你……”
高大老者向前探身,目中厲芒一閃,憤憤重新落座。
“好了,都是自家師兄弟,可就事論事,萬不可因此傷了和氣!”
矍鑠老者微微擺手,算是給對方一個臺階,眼瞼微垂的看向林潼道,“林師弟……”
“周師兄!”
就在此時,那三十歲許英氣逼人的女子,螓首驀然抬起。
“方師妹!”
林潼面色一僵,袖袍下的手都攥成了拳頭。
對方沒有理會他,淡淡道,“小妹不否認林師兄所言,周師兄亦言之有理,但此子乃是受宗門下發召劍令而來,若此事傳出去,未免予人口實,說我千截劍宗堂堂天品宗門,竟然設下陷阱,枉顧宗門規矩,誘使弟子于人定罪!”
“荒謬!”
林潼冷喝一聲,微瞇眼道,“此子未曾留劍痕于劍碑,未祭拜過劍冢先賢,何曾成了我宗弟子?”
“劍老傳訊!”
女子淡淡道。
“什么?”
林潼勃然變色,祭拜是矍鑠老者,高大老者,還有老嫗,同樣目露驚色。
出奇的,誰也沒有追問,好似都不認為女子敢以此事作假,因為他們很清楚,劍老在千截劍宗代表著什么!
“周空!”
老嫗緩緩垂首,聲音低不可聞道,“此子入山,過劍林,可于劍碑留痕,不成則……死!”
“師姐放心!”
矍鑠老者頷首離開。
女子美眸中波光微閃,英氣眉頭一皺,卻沒有說話,周身光影一閃的消失無蹤。
林潼微微一笑,似乎大松了口氣,向老嫗略一拱手,化光而去。
“哼!”
高大老者依舊有些不甘心,但卻不敢違背老嫗,悶哼一聲離開。
不多時,九座劍碑前,只剩下老嫗枯坐。
“出來吧!”
約莫盞茶工夫,老嫗頭也不抬道。
“師父!”
卻見那女子去而復返,徑直跪于老嫗面前。
很難想象,看似平起平坐的五名強者,其中兩人竟是師徒關系。
“求情的話,就不要說了!”
老嫗冷漠道。
“弟子不會求情,但有一事不解,還請師父解惑!”
女子執拗道。
“說!”
老嫗仍舊沒有抬頭,似乎師徒間關系不睦。
“當年那人明明有望劍圣之道,您為何極力阻撓,以置其劍道中斷,家破人亡!”
“混賬!”
老嫗勃然大怒,鶴發狂舞,冷喝如電,震的九座劍碑嗡然一顫,旋即恢復如常。
女子俏臉瞬間煞白如紙,嘴角溢血,卻如雨中蓮花,靜立不倒。
“這就是你劍道多年未有寸進的原因?”
老嫗滿頭銀發緩緩回落,仿佛此前發怒一幕只是幻覺,聲音透著蕭瑟道。
“弟子辜負師父厚望!”
女子拜服余地。
“癡兒!”
老嫗長嘆,伸出干枯右手,輕撫女子秀發,不勝唏噓道,“為師錯了!”
“師父!”
女子一呆,淚眼婆娑。
“為師可錯一次,絕不會錯第二次!”
老嫗溫和一笑,輕聲道,“此子天機不明,雖可能是大能者故意為之,攪亂天際,但未嘗不可能是應運而生之人,律羲風和林劍燁雖不凡,甚至在眾圣殿氣運名錄中榜上有名,但……哎,算是為師對那人的補償吧!”
“可劍林……”
女子不解道。
“既然此子驚動了劍老,說明其必有不凡之處,你可莫忘了,闖過劍林之后的機緣!”
老嫗道。
“但律羲風和林劍燁已經進入劍林,他們一個半步靈臺,一個三境元神,希望極大,可此子卻只是一境陰神,若有所失,以那人的脾氣……”
女子憂慮不減道。
“若真如此,那這就是命!”
老嫗緩緩垂首,再無言語傳出。
女子見狀,輕咬紅唇,不甘的轉身離去。
“月娥啊月娥,非是為娘心狠,而是你和那人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可惜你修煉千劫劍道,洗煉血脈,命中有此劫數……連我也不能違誓……哎!”
只是此女不知,在走后不久,老嫗干瘦的身軀緩緩挺拔如山,竟是彷如利劍般氣勢驚人,一閃的消失無蹤。
對于這一切,吳明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因為不認識。
而且,也沒心思管顧!
此時的吳明,正一步步走在漫長,仿若永無盡頭的石階上,眉頭越皺越深,仿佛受莫名心事困擾。
當又邁出一步后,眼前景色豁然大變,只見幽暗前路上影影綽綽,一望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