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流水潺潺，渡船徐徐前進，穿梭于云霧中，吳明負手而立于船頭，面色平靜的望著前方。
碼頭船塢依稀在望，與記憶中漸漸重疊，沒有任何變化。
“勞煩師兄調頭，在下突然想起有件急事！”
眼見就要靠岸，吳明眼角沒來由的跳了幾下，努力讓自己表現的自然道。
“好勒，站穩了！”
船夫爽快一笑，擺動竹竿，撐著小船調頭，好似早就見怪不怪。
事實上，作為石鼓書院弟子，在此任職當差，哪怕僅僅是做一個船夫，也是自身修行的一部分，絕不會因為來往師兄弟的怪異要求而表現出不滿，更不會去尋根問底。
左右，只要支付足夠的船資即可！
吳明深深回望一眼身后的石鼓書院，漸漸地心跳恢復正常，好似那不是殷殷學子讀書所在，而是能吞噬一切的兇物血口！
就在那一刻，本能告訴他，必須遠離此地！
離開了震澤湖，直至來到了臨近的小鎮住下，吳明改型換貌，暗中觀察，并通過隱藏渠道，調取一切情報。
短短半月，連換了七八個身份，每一次住所都不超過兩天，接收的情報不下千余，可得到的所有回饋，都沒有任何異常。
“太平靜了！”
出于謹慎和自身本能判斷，吳明沒有貿然現身，依舊在暗中觀察，哪怕期間吳福或吳王府中老人數次出現在鎮上，才夠生活所需。
“見還是不見？”
吳明殺伐果決，心志剛毅，從未如此躊躇過。
可不知怎么回事，好似有股特殊的力量，在無形中干擾著他的判斷。
“是因為外叔公進入魔窟，還是金鱗即將封圣？”
吳明摸不準，到底是什么影響了自己。
找不到關鍵因素，又想不通透，那種憋悶之感再次涌上心頭，直覺告訴他有大事發生。
而且，是與他極為親近之人，否則不可能有這種切身感受。
這種本能的感官，已經超出了心血來潮！
想及那位老人對自己的照顧，哪怕這份感情是出于對前身，可吳明感同身受，畢竟那幾年若無這位老人撐著，他縱然能活下來，可付出的代價也必然極大。
“必須見一面！”
吳明做了決定，龐大神識無聲無息散逸開來，須臾之后便覆蓋了整個小鎮，并進行了地毯式排查。
讓其稍稍心安的是，最終毫無所獲，亦或者說，沒有找到任何異常或危險的可能！
甚至于，此前見到幾位吳王府老人，也曾暗中觀察，沒有任何問題。
早在多年前，便在鎮上安排的蟻穴暗子所在，吳明也悄悄進去觀察過，甚至翻閱了其中隱藏的卷宗，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異常。
自身雖只是三境元神，但吳明很自信，除非是圣者隱藏，否則絕頂半圣也瞞不過自身感知。
而即便是絕頂半圣鎖定了自己，也不可能能將他留下，除非是圣者親自出手。
可前提是，圣者能夠鎖定，畢竟其天機和自身氣機早已被蓮燈和界珠雙重保險之下封鎖！
更何況，無論絕頂半圣或圣者，都不可能天天盯著。
最后，更是動用了觀海鏡，將方圓數百里盡收眼底，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沒有貿然傳訊，吳明就這么等著，一等又是五天，從海皇島歸來至今，已然一月。
終于，吳福現身了！
看著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吳明沒有立刻現身，依舊在暗中觀察，直至看著對方與自身約定的暗語和各種手勢，一一在不著痕跡的施展過后，才略略靠近。
只是，依舊沒有上前接觸，甚至傳音都沒有。
這一月來，自從與敖青璃這位東海帝后會晤，便一直心緒不寧，即便是修煉中，也有幾次被莫名其妙的心血來潮驚醒，容不得他不小心。
多疑也好，疑神疑鬼也罷，總之這種時刻，多個心眼絕對沒錯處！
看著吳福和桑菁菁，在一個個攤位前，仿佛凡俗老夫妻一樣討價還價，甚至為幾文錢爭的面紅耳赤，吳明緊繃的心弦，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或許，真是被帝后那兩個消息驚到了！”
一念及此，吳明自嘲一笑，略一沉吟后，來到了兩條街外的拐角露天茶鋪，叫上一碗粗瓷甜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了起來。
這里，便是他和吳福約定的接頭地點之一。
之所是之一，因為小鎮上選中了七八個地方，有明有暗，有各種時間安排的特殊地點。
除非被秘術搜魂，否則沒人能在暗中跟蹤，而不被發現異常。
更遑論，這里是石鼓書院地界，沒人敢在此地放肆，哪怕半圣強者偷襲，能殺死吳福這等久經戰陣的大宗師，也不可能不鬧出動靜。
如此一來，就會暴露自身，必然將面臨石鼓書院強者追殺！
吳明一邊喝著涼茶等候，時不時摩挲眉心，有幾分僵硬的面容，越發自然了幾分。
蓮燈并未示警，這是他最大的底牌！
沒過多久，吳福和桑菁菁把臂而至，一如近幾年來，偶爾一次喝茶時一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沒有半點異常。
吳明沒有說話，直至兩人喝了大半碗甜茶，準備起身結賬時，才微微一笑，傳音入密道：“福伯！”
“王……小少爺！”
吳福握著銅錢的手一僵，面露激動之色。
“是……”
吳明剛要應下，心頭猛的一跳，毫不猶豫起身結賬。
吳福從未叫過他王爺，世子，在他眼中，依舊是那個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的小少爺。
這是早已融入骨子里的習慣，永遠不會變，也不過叫錯口！
有問題！
好在他只是傳音入密，即便吳福出了問題，以他暗中觀察，莫說二境陽神，就算是半圣也察覺不到他的確切位置。
只是還未起身，勁風乍起，凌厲無匹的勁風帶起一陣懾人心魄的嗡鳴音爆，實在是太快了！
即便如此，也不過是一名尋常大宗師全力出手，哪怕偷襲，哪怕出人意料，也不可能擊中如今的吳明。
“吭！”
可就在吳明準備躲開，在預想中，也能輕易躲開這一擊時，陡然眼前一黑，心頭一陣絞痛，仿若靈魂被瞬間穿刺一般，令他恍惚了剎那。
千鈞一發之際，只能勉強挪動了下心臟，卻無法調動任何力量，抵御身后的鋒芒。
而事實上，以他現在的體魄強度，即便是大宗師催動極品寶器全力一擊，也很難造成直接傷害，更多的是震動內腑。
噗嗤！
可現實跟殘酷，給予了他迎頭一擊，利刃入肉，血光乍現，銳芒擦著心臟透胸而過。
“龍……龍淼槍！”
吳明垂首一眼便認出，正是吳福從不離身，傳自其祖父吳雄，堪稱吳家祖傳的至寶。
只是此時，槍尖上不僅多了一層極淡的花紋，更有一閃而逝的特殊光芒，昭示著這桿寶槍不僅經過特殊處理，而且猝了毒！
但以吳明體魄和自身功法對毒物的抵抗，卻是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異常的虛弱感，直入心頭，而且迅速傳遍全身。
“呵！”
即便如此，吳明依舊低喝一聲，運勁全身，以胸口筋骨夾著龍淼槍，瞬間一步踏出。
若放在平時，全力施為下，一步百丈不在話下，可現在卻只有寥寥數丈，而且眩暈感越來越強，以至于停步時，踉蹌幾下，差點撲倒在地。
沒有急著去拔槍，直覺告訴他，拔不得！
劇毒侵蝕之下，不僅瞬間破去了他的易容之法，更有壞血之能！
“啊，殺人啦！”
驚變爆發，茶攤老板尖叫一聲，撞翻了攤子，倉惶逃竄。
緊接著，整條街亂了起來！
“雜……雜家惑心！”
吳明晃了晃頭，深深看了眼，仿佛陌生人的吳福和桑菁菁。
這一刻才真正認識到，這傳自雜家無上秘術的可怕，能在無形中改變一個人的意志，并且不會有任何外力顯化。
如此手段，近乎超凡入圣！
這也是為何，他沒有察覺到任何問題的原因之一。
但更多的，不僅僅是吳明現在的實力和眼界達不到這等程度，更因為那種能夠隔絕蓮燈感知的偉力還未出現！
要知道，即便是玄圣老祖、山魁圣君、道燁圣僧、范圣，都未曾察覺到蓮燈，而后者卻能規避對方感知，足以說明一切！
可現在，蓮燈卻毫無反應！
說來話長，不過一息之間，吳明便做出決定，必須離開這里！
可在動念的瞬間，吳明猛的返身一掌拍出，卻被一股涌入手臂的澎湃巨力，震的爆退翻滾。
“哎！”
一聲輕嘆，光影微閃，一道遺世獨立，卓爾不群的身影出現。
“趙書航！”
吳明瞳孔微縮，心頭一沉。
怎么也沒料到，對方會在此時此刻出現！
“小……小少爺？”
就在此時，身后傳來干澀驚呼，卻見吳福死死盯著吳明胸前的龍淼槍，又看看自己雙手，似乎無法想象，自己怎么會用這桿寶槍，刺穿了發誓要守護一輩子的小主人！
“不礙事！”
吳明勉強一笑，目光澄澈，沒有任何怪責，心卻是越來越沉重。
若有可能，他真的不希望這時候吳福醒轉，怕這位老人受不了打擊！
吳福目露絕望，瞳孔中倒映著蒼穹之下，無數影影倬倬的強者，滿是留戀與不舍的撫了撫桑菁菁面頰，沖吳明慘然一笑，一掌拍向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