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如走馬觀花,又似白駒過隙,霓虹燈般閃爍著,一幕幕,一樁樁,人和物,越來越清晰,又越來越模糊
似乎,有什么忘了,卻又像是更深刻,如烙印般楔刻在了心底,永遠無法摸出。
不知不覺中,記憶里的自己好似變了個人,手持刀劍,將一個個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一一斬殺,一一作別,一一解因果。
“吳明,你不得好死”
一個有些模糊的虛影撲了上來,仿若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欲要擇人而噬。
記憶中的自己,刀劍隨手一揮,虛影崩散,沒有任何遲疑。
“吳明,你不過是仗著有點小聰明而已,但世間唯有力量才是永恒,本座絕不會輸給你”
又有一個高大不似人般的虛影出現,一爪拍了上來。
如此前一般,依舊被斬滅,如此往復循環,不知不覺中,不知有多少猙獰虛影撲來,又被斬滅,又再次出現,絡繹不絕,鍥而不舍。
到的最后,似有一道瘦削身影,與記憶中的自己有七八成相似,卻又有些不同,顯得異常冰冷,又有一分陰邪。
隱約間,模糊中,似有一雙銀灰色的眼睛
“我說這時候能不能別來煩我”
記憶中的自己神色一冷。
銀灰色眼睛似乎莫名其妙,又有些驚異的眨了下,唇角隱約勾勒出一抹邪魔笑意,旋即如泡沫般散去。
明滅不定間,天光昏暗,風沙呼嘯,如千軍萬馬,踏破天地,執戟揚沙,金戈鐵馬,刀劍如電
“哼”
吳明冷冷一曬,不屑的撇了撇嘴,眸光深處隱有異樣之色一閃而逝。
寶船橫空,改換了幾次方向,再次停頓。
約莫盞茶工夫后,一名護衛再次來報,有人接近,得到命令后,如此前一般放行。
一頭丈許大,通體暗青色,長著蛟龍頭,卻有青狼身的巨獸,馱著一道手持血紅長槍的纖細倩影,落在了甲板上。
“主人”
倩影來到近前,斂衽拜倒在地,勁裝英姿颯爽,又透著難掩的柔美,微黑的小麥膚色,卻有著一抹妖艷的虹光,平添了三分魅惑。
“起來吧”
“謝主人”
倩影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宜嗔宜喜,雙眸如黑珍珠般的絕美容顏,赫然是九環島虎牙一脈的裘藍兒,躬身上前,交付了一顆利齒狀玉簡。
“做的不錯,將這些人帶來”
吳明查閱一番,將內里一部分人名勾去,又簡略的分門別類區分開來,才把玉簡遞回。
“是”
裘藍兒接過玉簡看也未看,越上蛟狼獸,手持血蓮槍,一躍出了寶船,身后數十名遺脈皇者緊隨而去。
寶船繼續前進,手指敲擊船舷的律動,漸漸恢復了規律,有條不紊,沉凝如無波之井。
約莫一天后,風沙漸歇,前方隱有山巒之影出現,雖然占地不大,僅有數十里大小的樣子,可卻透著一抹綠蔭之色。
這里,赫然是戈壁中少見的一處綠洲,而且生機濃郁,卻詭異的沒有城鎮或坊市,也沒有部落占領此地。
寶船停在半空,吳明飛身而下,直落入綠洲之中。
一道粗如水桶般的墨青色藤影,仿若奔雷般橫掃而出,可在臨近之后,陡然緩慢下來,仿若透著欣喜,又有一絲莫名興奮,緩緩下沉,落在了吳明腳下。
一道兩道,無數道藤蔓組成階梯,仿若迎接君王般,自主凝于吳明腳下。
吳明就這般一步步走來,直至盡頭,那里站著一道身穿道袍,卻散著發鬢,挽著衣袖,與尋常道人格格不入,與吳明面貌有七八分相似,卻又好似完全不同的道人。
這道人不是他人,正是其身外化身之一三圣涅
兩人對視少頃,虛無中似有點點微不可查的波動,那是兩人在無聲無息交流。
“你很累”
三圣涅面色接連變幻,好似猙獰如魔鬼,一會安詳悲憫如佛陀,又重歸自然之色。
“心里有了牽掛,沉甸甸的,不能跟以前一樣無所事事,自然會累”
吳明神色淡然的搖了搖頭,徑直走到湖邊躺椅上躺下,愜意的微瞇著眼,唯有眉頭稍稍蹙起,昭示著心緒并不如表面般淡然,指了指心口道,“累在身上,甜在心頭,老子有后了”
“你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右后”
三圣涅淡淡道。
吳明神色一滯,沒好氣的撇了撇嘴。
雖然化身并未有自己的全部記憶,可感知上還是極為敏銳,依稀能察覺到些許心緒。
“雖然是個意外,但這是身為人父的責任,是義務,也是天職”
吳明瞇了瞇眼,目中冷意漸消,難得涌現一抹柔和,“賊老天看似擺了老子一道,甚至更像是使絆子,但這個牽絆老子認了”
“這是破綻”
三圣涅面色轉冷,星眸眼白變黑,魔意森然。
“那是我的事”
“阿彌陀佛”
三圣涅面容一轉,涌現悲天憫人之意,卻又嗖忽恢復自然,“無量天尊”
“嘁”
吳明曬然嗤笑,驀地神色一冷,拍了拍躺椅扶手,“老實點”
躺椅微不可查的一顫,隱有毫光隱沒,若有眼尖者在此,必然不難發現,那赫然是一層密密麻麻的尖細倒刺。
吳明脖頸之下,探出一個花骨朵似的枝蔓,輕輕按壓著肩頭,也有枝蔓延展而出,為吳明舒展著四肢筋骨。
三圣涅眼角似乎抽了抽,手中一枚玉簡啪嚓碎裂,扭頭飛身而起,上了寶船,很快消失不見。
“哼,這么久了都不長記性,你丫別叫噬龍藤了,還是叫反骨崽得了”
吳明瞇著眼,右手屈指一彈,精準點在一道枝蔓上。
但聽噗的一聲輕響,三尺藤蔓盡皆潰散,化作粉塵,隨風而散。
藤影嗡的一震,隱有晶瑩水光閃爍,好似出冷汗。
吳明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笑意,隨意揉了揉眉心,隱有銀光閃爍,四道嬌小身影出現。
“啊”
原本還有些模糊的身影,看清吳明之后,陡然尖叫起來,更是瑟瑟發抖,擠作一團,仿若鵪鶉,其中一個更甚,直接翻起白眼,好似要昏厥一般。
“哼”
吳明冷哼一聲,驚的四個小狐女俏臉煞白,不由惡趣味大起,惡行惡相粗著嗓子道,“給本老爺揉揉肩”
小狐女菲兒白著小臉,紅著眼眶,晶瑩淚水劃過臉頰,緊抿著紅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卻又不敢違背這萬惡的地主老財,只得小心翼翼的湊上前,探出青蔥白玉般的小手,為這惡魔揉肩。
“沒吃飯嗎用點力”
小狐女一哆嗦,險些沒哭出聲,沖著某人后腦勺狠狠瞪了下眼瞼,氣鼓鼓的加大力氣。
“愣著干什么,給老爺我捶腿”
吳明又道。
小狐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抵不過對惡魔的恐懼,怯生生上前半蹲在地,生澀的捶起腿來。
“呵”
吳明瞇著眼,隨手向一旁拂了下,地上多了一個小圓桌,其上擺放著靈果美酒,然后斜睨了最后一個小狐女一眼。
小狐女雖然沒離開過狐坳,可狐族世代侍奉虎嘯峰虎族,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該干什么。
當即嬌軀一顫,半蹲在一側,捏起一個葡萄似的靈果去皮,櫻唇微張,含在唇邊,閉著眼睛,顫巍巍好似受刑般湊了上去。
吳明似無所覺,瞇著眼睛,享受難得的沉靜,心神也不知飄去了何方,直至唇邊傳來溫潤涼意的觸感。
“萬惡的舊社會,該死的地主老財,通通都該打倒”
吳明睜開眼,面頰抽了抽,隨手揮了揮,三個花容失色的小狐女便既消失,獨留一個不知所措的小狐女菲兒。
“還是不夠狠啊”
揉了揉眉心,看著波光遴選的小湖泊,吳明右手拇指摩挲著食指和中指,瞇著的眼縫里隱有異樣光芒閃爍。
“你可曾在狐坳中見過蠻族之人”
“啊哦噢,菲兒菲兒不知道啊”
小狐女腦袋跟撥浪鼓似的,時而搖頭,時而點頭不迭,顯然是嚇壞了。
吳明探出手,拍了拍脖頸后的冰冷小手。
小狐女顫抖的香肩漸漸平復,驚恐的美眸漸漸聚焦,雪白的小臉上隱有一絲紅潤,害怕卻又有一分不舍的依舊將小手放在吳明不算寬厚,卻異常堅實的肩頭。
“放心吧,你母親和族人都沒事,只不過現在應該是寄人籬下,算不上朝不保夕,可也算脫離了虎口”
吳明道。
“你你是什么人”
小狐女美眸直勾勾盯著吳明后腦勺,大著膽子做了個鬼臉,似乎這樣能帶來勇氣,不用再怕這個要將自己剝皮做坎肩,毀了族地的惡魔。
“跟你一樣啊”
吳明輕笑道。
“啊”
小狐女不解,只以為吳明在逗自己,氣鼓鼓的嘟起小嘴,皺了皺好看的瓊鼻,反正這大壞蛋也看不到。
“無家可歸,你我不是一樣嗎”
吳明自嘲一笑,突的拉住了小狐娘的小手,在一聲驚呼中,抱在了懷里,也不管小狐女怎么掙扎,就這樣呼吸漸趨平穩,竟是睡了過去,唇角掛著一抹有些靦腆的笑意,安詳的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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