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趙書航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吳明,仿佛蘊藏日月般的星眸中,復雜之色一閃而逝。
認真而言,十幾年來,兩人不過見了寥寥數面而已。
可其中的糾葛,卻彷如幾世因果,牽扯不清,剪不斷,理還亂!
遙想當年,吳王府慈蕓苑中,絨花樹下,看著兩小無猜,嬉笑玩鬧,無憂無慮,一時間恍如隔世。
但他終究是趙書航,大宋圣太子,稷下學宮當代行走,眾圣殿圣子,當代人族天驕之首!
當一個人,僅僅擁有其中一個名頭時,已是光環加身,備受矚目,可當一個個名頭,都落在一個人身上時,已然是萬眾矚目,天地唯一!
有些事,有些人,終究要有所取舍,有所……
吳明已經懶得回應,在他眼中,這是一個連自己都能欺騙過去的人!
在對方看來,自己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人族大義,行大義之舉,無論什么都是正確的。
無論是對當年懷孕中的裴素素下毒,還是對幼年中的前身吳明下毒,亦或者之后的種種,在趙書航看來,雖然未必正確,卻是值得的。
這是一個被現實左右的瘋子!
反觀吳明,同樣是一個瘋子,一個沒有被現實逼瘋,卻保持著理智的瘋子!
同是天涯淪落人,瘋子何苦為難瘋子?
吳明面泛冷色,目光平靜如古井無波,無視了趙書航,忽視了自身本能傳來的種種危險征兆,恍若未覺這條路走來,所一步步跨過的層層兇險殺機。
這并非僅僅是昆侖山環境所致,更有埋伏于暗中的各族強者,所設下的重重陷阱,近乎天羅地網的囊括了整個昆侖山。
更可怕的是,與此地周圍環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只要稍有異動,便會招致足以滅殺圣境大能的恐怖一擊,而且是連環攻擊,一環扣一環,重重疊疊,層出不窮,連綿不絕!
不得不說,為了殺他,各族算是下了血本。
在吳明感知中,墨家的圣階傀儡人,法家的天羅地網,兵家的沙場戰兵,道家的法天象地大陣,等等等等,近乎都能抗衡,乃至滅殺圣境大能的重器,都隱藏于昆侖山周圍的虛無中。
“嘿!”
吳明垂首輕笑,一如當年,靦腆如昔,只是他不再年輕!
他并未感到絲毫害怕,甚至隱隱有些興奮,乃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渾身汗毛都舒展開來。
因為,感到害怕的不是他,而是這蕓蕓眾生,億萬生靈中,當代最杰出的天驕俊杰,都害怕了!
若非害怕,不會擺下如此大陣仗,只為對付他一人!
甚至于,還包括趙書航,這尊所謂的圣太子,如今的新晉圣境大能。
而往更深處想,更代表著,神州各族高層同樣感受到了危機,否則的話,何至于讓門下子弟帶來何等重寶?
要知道,這些寶物平素里,無一不是作為鎮壓氣運,非有滅門之禍,亦或者天大事情,不會輕動。
可以想見,絕非昆侖天宮開啟之時,這些寶物就被帶進來,極可能大半都是在吳明被‘流放’進來之后,各方勢力通過種種手段,將這些寶物送了進來。
目的,已然是不言而喻!
放眼神州,縱觀今古,何曾有人被所有勢力如此忌憚?
是那位中古無雙戰神,還是今古欲開天路的禁忌劍神,恐怕兩者兼而有之!
有了這兩位的前車之鑒,自然無人愿意,再出現第三位!
所以,吳明必須死。
唯有在其真正成道前,將之殺死,才能將損失消減到最低,不至于釀成那兩位所造成的動蕩,乃至大禍!
趙書航眉頭微蹙,略顯疑惑的看著吳明,直覺告訴他,吳明的狀況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而言,有他這新晉圣境大能坐鎮,主導這密布昆侖山的絕世殺陣,即便是圣境大能親臨,也應感受到此地蘊藏的無上殺機。
即便感覺不到,也該心有所感,本能中生出警兆,而非如吳明現在這般無動于衷。
奇怪的是,吳明雖非無動于衷,卻是興奮起來!
“知道嗎?看著你一步步成長到如今,我時常捫心自問,是否會為當年所為后悔!”
趙書航輕吸口氣,目露追憶之色道,“可惜,往事已矣,時光不能倒流,或許……”
“他死的很慘!”
吳明驀然道。
“老師死得其所,以死向我示警,才有你之今日!”
趙書航沉默少頃,寬大袖袍微抖,似乎并非如他表面般平靜。
“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吳明掌心一翻,手中多了一個蒼蒼白首,正是老祭酒的頭顱,“這老狗行為不端,雖修浩然之氣,卻行雜家陰謀算計之道,持身不正,何以修身?
稷下學宮禍亂朝綱,坐視妖邪橫行,致使家宅不寧,何以持家?
東宋龍脈受損,天災頻現,不絕,國將不國,民不聊生,何談治國?”
“你……”
趙書航俊臉陡然繃緊,目中殺機迸射,近乎扭曲的看向吳明,下一刻嗖忽平靜。
到底是圣境大能,即便是以往的趙書航,也不會被這番話激怒失態。
但他是真的動了真怒!
老祭酒一生修持儒家浩然之氣,秉持儒祖教誨,時刻不敢或忘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自身畢生信念。
可如今,卻生生毀在了吳明手中,一點念想都沒有留下,可以想見是何等的死不瞑目。
趙書航幾乎能想到,當時老祭酒本身便已經有了身殞的覺悟,抱著必死的決心,前往皇宮之中。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當吳明切斷龍脈,斷了大宋國運,屠戮趙宋皇室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老祭酒的死。
甚至可以說,當時無論老祭酒身在何處,都無法逃脫一死。
區別在于,早死晚死,也不過在短短幾十年中罷了!
可身為圣境大能,稷下學宮當代院主,老祭酒選擇了最慘烈的死法,并且以死向趙書航示警。
這一點,即便是玄圣老祖和韓圣有所預料,也無法阻止!
就如,吳明身邊親近之人身殞,他也會心生感應一樣。
這是人死之時,神魂寂滅之際,最為合乎天道,近乎天人合一的力量傳遞。
更何況,東宋沒了,老祭酒治不了國,何談平天下?
這是從根本上,進行的人道毀滅,乃至摧殘!
論世間最殘酷的事情,并非肉身毀滅,而是從精神上,完摧毀!
這也是為何,明明是神州眾圣中,最強者之一的老祭酒,何以那般容易,就死在了吳明手下的根本原因。
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亦或者說,從他現身之際,就已經注定了死亡!
之所以現身,除了赴死之外,更是要以死,來向趙書航示警,才營造了昆侖山如今的絕世殺機!
“知道嗎?曾經,有一個人,非常崇拜你,將你當做兄長來看待,就算是臨死前,也在想著,有你在,就有依靠,卻不知道,是你,一手將他推入了深淵!”
吳明淡淡道。
“你說什么?”
趙書航愕然失色,旋即衣袍無風自動,身后風云翻涌,蒼穹變色,彷如有驚雷滾滾,即將傾瀉而下。
直覺告訴他,吳明在說一件隱秘,一件驚天隱秘,可這不應該啊!
若眼前人早已身殞,那眼前人是誰?
“或許,生死間有大恐怖,他不甘心,做了一個夢,一個離奇荒誕的夢!”
吳明咧嘴輕笑,緩緩展開雙臂,淡淡道,“上蒼好似都有些看不過眼,所以……夢中的我來了!”
“你……嘶!”
趙書航倒抽一口涼氣,目中難掩驚駭,殺機更是攀升到了極致,厲聲道,“你是域外天魔!”
“魔?”
吳明微微側頭,面露追憶,頗有幾分唏噓道,“或許吧,亦或者,我是一個以魔為食的魔中之魔!”
大魔之道,隨心所欲,我行我素,以魔為食!
可惜,趙書航看不透,世人看不穿,眾圣亦在迷局之中。
“這不可能!”
趙書航明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死死盯著吳明道,“當年玄圣老祖就在安山湖,相聚京城不過千里之遙,若你是域外天魔,竊據人族肉身,他絕對不可能沒有察覺。
而且,當年龍脈未損,大宋國運昌隆,以你孱弱之身,也絕對瞞不過朝廷氣運。
若以你當年的情況,擅自踏入京城,絕對會頃刻死無葬身之地!”
“看,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連賊老天都看不過眼,所以我來了!”
吳明微微一笑,目光輕移,落在了趙書航身后,那一片氤氳水霧中,仿佛透過水霧看到了什么,并且直接倒映在了其雙眸之中。
仔細看去,其瞳孔中光影閃爍,赫然是兩柄閃爍紫青光華,蘊藏無盡威能的寶劍!
恍惚間,紫青光影糾纏不休,變幻不定,竟是化作了一盞古拙蓮燈,燈芯如并蹄蓮,雙色簇擁,燈焰裊裊,一如當年,那小小的人兒,對著吳明調皮輕笑眨眼。
“是那盞蓮燈!”
趙書航似有所覺,豁然轉身,面色陰沉的可怕。
他本就是聰明絕頂之輩,縱然被一時蒙蔽了天機感知,卻在察覺到些許端倪后,便有如醍醐灌頂般豁然開朗,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為什么,當年的吳明會性情大變,原來真的是變了個人!
而竊據神州人族肉身,卻沒有被國運剿滅,神州意志抹除,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這盞蓮燈!&a;ap;lt;!ovr&a;a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