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面對滾滾如天威般的恐怖,吳明風輕云淡,似毫無所覺,淡笑道,“儒祖傳道授業解惑,坐下弟子無數,分支派系不知凡幾,各立道統,于歷史長河中湮滅者,更是不計其數。”
“你這是要掘我儒家根基!”
范師一把捏碎了玉簡,一身圣道偉力澎湃如滔天巨浪,顯然是心緒波動極大,否則不至于如此失態。
要知道,儒家一向以養氣為重,涵養極深,以這位的修養,會如此失態,足可見玉簡中的內容,對其造成了多大沖擊。
這也難怪,若是按照玉簡中所述,儒家傳承自中古儒祖,影響兩大紀元,無數年的力量,將被削弱到極致。
甚至于,可能有被其它流派,完全吞并風險。
身為儒家正統傳人,當代儒家魁首,石鼓書院山主,范師如何能忍?
若非忌憚吳明,早就按捺不住,第一時間出手了!
范師心中的無奈,已是充斥心頭,現在的吳明,再也不是當年,任他拿捏,乃至擺布的小小少年了!
“呵!”
吳明失笑搖頭,淡漠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不是儒家一直宣揚的教義嗎?”
范師神色猛然一滯,呼吸都差點凝固,老臉更是被憋的陣紅陣白。
“怎么?”
吳明微微側首,目中嘲弄之色漸濃,“本圣如今力壓神州,眾圣莫敢不從,依照儒家的核心思想,不該是極力維持本圣的統治嗎?”
自古以來,儒家的思想,莫不是貼合統治階層,從未改變過。
無論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唯有契合統治者的思想,才能得以生存,并且擴張。
“時代在變化,也在進步,舊的終將老去,新的才會茁壯成長!”
吳明目中冷色漸起,直視范師,“儒祖傳道,本是教化眾生,為萬民開智,爾等所為呢?”
“三教九流,漠視蒼生!”
“醫匠賤籍,禮樂不分!”
“黎庶受苦,敲骨吸髓!”
“嘿,你們言俠以武犯禁,打壓武者,卻對盜匪漠視,任其橫行鄉里,百姓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
“你們宣揚以仁義治天下,妖蠻叩邊,蠻夷屠戮百姓,妖族以人為食,何以不見儒家弟子去往妖蠻所在宣揚教義,教化妖蠻?”
“兩江水域妖族橫行,橫征暴斂,以生人為祭,索要童男童女,石鼓書院弟子何在?”
“地方宗族,私設刑堂,對抗法令,動輒殺傷人命,浸豬籠,亂石坑,流毒天下,這就是存天理,滅人欲?”
“朝堂之上,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惑亂天下,這就是儒家之道?”
吳明每說一句,范師的面色便白一分,最后更是閉上眼睛,隱現一抹灰敗,乃至頹然。
因為他知道,吳明所言句句屬實,甚至實際情況比這更嚴重無數倍。
在看不到,亦或者說,不愿看到的地方,黑暗一直存在,而且遠超想象,只有想不到,更黑暗!
只不過,身為高高在上的儒家圣者,從未去想過,要清理這些細枝末節。
在他們看來,這確實是細枝末節,參天大樹上,有幾只蟲子,幾片爛樹葉,根本算不得什么。
唯有保護大樹根本,如何讓大樹更茂盛,才是他們的責任。
至于旁枝末節,如腳下螻蟻,豈會在意?
“治大國如烹小鮮,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不是儒家正道,敢問范師,你做到了什么?”
吳明微微探身,雖未聲色俱厲,可質問之意,溢于言表。
“老夫……”
范師心神劇震,口干舌燥,竟是說不出完整的話。
“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如今的儒家,要來何用?”
吳明再問。
范師面露痛苦之色,他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學生,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明明是天之驕子,有著圣者之姿,卻因與儒家理念不合,被他生生推了出去,用生命成就了儒家聲望更上一層的墊腳石。
這兩人都姓陸,一個名叫陸觀潮,投筆從戎,立志蕩平四海,鎮壓兩江,愿以斬中劍,為億萬黎庶開太平。
一個叫陸九淵,秉承先祖之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墜先賢之名,戰死于魔窟!
奈何,生不逢時,天妒英才。
這天,并非是頭頂的天,卻是俯視蒼生,自詡為與天齊的圣者。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奈何,天不遂人愿!
嗚呼哀哉!
“儒家弟子,悖亂圣意,欲壑難平,致使圣賢蒙羞,黎庶遭難,該有此劫!”
范師深吸口氣,強抑下心頭悸動,矍鑠的面容上,涌現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紅,看向吳明的雙目,說不出的明亮。
“嘿!”
吳明冷笑,說不出的嘲弄。
“老夫想知道,你這法子,有幾分可行?”
范師不以為忤,平靜的目光中,透著難以言說的睿智。
這位,終究是人族智者,即便是妖蠻兩族,都備受推崇的大德鴻儒。
“百分百!”
吳明淡淡道。
“口說無憑!”
范師眉頭微蹙,目中隱現厲色。
若吳明只是夸夸其談的話,哪怕明知儒家會遭受重創,他也不會容許吳明胡來。
到了現在,這已經不是一家一人之事,而是真正關乎天下萬民,人族延續,稍有差池,滅族之禍就在眼前。
“兵家、法家、道家,已經認可,范師允許與否,已經不重要了,我也沒有必要,向你證明什么!”
吳明毫不掩飾惡意。
無論是陸九淵之死,還是吳福和桑菁菁夫婦之殞,雖然是私事,但吳明向來不是大度的人,就是要故意針對。
不可否認,這位人族智者,品德高尚,教書育人,于人族有莫大功勞。
但功不抵過,錯了就是錯了!
你是否死的瞑目,在吳明看來,都沒有自己出一口惡氣來的重要。
就好比,那些天天嚷嚷著人權,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家伙,只會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受害者一樣,從未考慮過受害者是怎樣一個難受。
吳明前世,看過一個笑話。
一場同學聚會上,讓早年上學時,受過霸凌欺辱的同學,向曾經霸凌欺辱自己的人說原諒,這是多么可笑?
道德淪喪,莫過于此!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天道正理。
雖然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但最起碼要明事理,不至于連最起碼的道德束縛都扔掉。
你是人人敬仰,名傳天下的鴻儒,可以為了自身理念,人族大義,將自己的弟子當做棄子,我就能同樣以人族大義,掘了儒家道統根基,赤果果的揭露儒家的黑暗。
什么圣人之學?
若非是以統治者的利益為根基,奴役百姓,蒙昧靈智,何以滋長?
時代在進步,就該除舊迎新。
對于那些食古不化,墨守成規的老家伙,就該毫不留情的抹殺!
“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天道不足畏,確實了不起!”
范師沒有動怒,自嘲一笑,正色道,“你這步子,邁的有點大啊!”
“步子再大,扯不到蛋就行!”
吳明粗俗道。
“好,既然你這么有信心,老頭子也不想多說什么了,只不過,儒家終究是儒祖先賢所留道統,看在先賢的份上,你也不要做的太過!”
范師緩緩起身,有些留戀唏噓的看了眼周圍,略顯佝僂瘦小的身形,漸漸挺拔如松,透著一股決然之勢。
“以范師的才智,應該很清楚,儒家不會滅,至少……在去蕪存菁之后,還能煥發新生!”
吳明淡淡道。
對于儒家,吳明談不上惡感,只不過其中自私自利,欲壑難平之輩太多,以至于糜爛天下,成了毒瘤一般的存在。
亂世重典,重癥猛藥。
若不以雷霆之勢,將儒家生生按進泥地里,即便吳明有通天手段,也難以讓神州在短時間內恢復生機。
當年的千古一帝,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才進行了焚書坑儒,奈何當年的儒家人才輩出,儒祖恒壓當世。
雖然沒有出手,卻有無數弟子門人,更有百家先賢,層出不窮。
結果,千古一帝,英年早逝,秦二世而亡,成千古笑柄,無論有多少功績,都被抹滅。
前車之鑒,后事之師。
吳明不會給儒家這個機會,至于后世人會如何評說,那也是無數年后的事情了。
他就不信,把前世新時代的教育體系,生搬硬套過來,廣開民智,還能讓這幫老頑固死灰復燃!
若真的如此的話,那也認了,反正那時候,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即便局勢崩壞,那也是爛在一個鍋里,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是后來人的事。
“新生?”
范師苦笑一聲,無奈看著吳明,“如果你把儒家弟子,都弄成教書先生,也叫新生的話,隨你的便吧!”
“十年種樹,百年育人,教書育人不分家,范師著相了!”
吳明淡淡道。
“好,真真是一葉障目,有你這句話,老夫也就放心了!”
范師眼睛一亮,似無量量精芒一閃,瘦削身形越發挺拔了幾分,緩緩昂起頭,須發飛揚,儒袍無風自動,說不出的輕松,乃至玩世不恭,“嘿,早就看這幫妖魔鬼怪不順眼了,就讓老夫為你們,為人族,再做最后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