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習習,驟然一頓,翻涌的云霧,似乎也在這一刻,無聲無息凝固。
“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存在,堪稱古今中外,最拔尖的存在……之一!”
吳明略一沉吟,微微側首,似乎想了一下道。
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像中年道士這般的存在,無論放在什么樣的世界,都將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還是那句老話,是金子總會發光,這點毋庸置疑。
“之一?”
中年道士微愕,旋即笑道,“是啊,古往今來,天驕俊杰如過江之鯽,貧道能屹立于天地之巔,此生也無憾了!”
吳明沒有接茬,自顧自為中年道士續水,又自己倒了杯茶。
縱然被看出端倪,但到了他現在的修為境界,實則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更何況,在昆侖山中,自己親口對化身趙書航的魔祖魔羅,說出這一事實時,就沒想著再瞞下去。
而且,他是否為域外生靈這一點,以中年道士的眼界閱歷,恐怕早已窺得一二。
“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中年道士又問道。
“滅法無武!”
“滅法無武?”
中年道士眉頭微皺,摩挲著茶杯,捏起一顆白子,輕輕放下,看了吳明一眼道,“過了!”
“無妖無蠻!”
吳明捏起一顆黑子,隨意落子。
“倒是夠狠的!”
中年道士面泛冷色,又看了吳明一眼,“魔呢?”
“魔在人心!”
吳明捏起黑子手,微微一頓,再次落子,“無處不在!”
“嘿,果然!”
中年道士曬然一笑,似有嘲弄之意,“看來,那幾位也并非無所不能嘛!”
“世間本就沒有無所不能的存在!”
吳明笑道。
“你呢?”
中年道士落子,抿了口茶,似乎在品味著什么,意味深長道。
“我?”
吳明落子抬頭,笑道,“道君且看!”
“嗯?”
中年道士抬頭,如含日月乾坤般的眸子中,倒映著吳明。
可在其瞳孔深處,看到的卻是一名身著道袍,儒雅恬淡,彷如玄真仙士般的中年道士,赫然與其一般無二。
以其修為之深,道法之精,卻是看不出絲毫破綻,仿佛對面那個人才是自己,有如在看著鏡子一般,卻毫無邪意之處,渾然天成,道法自然。
“半緣仙佛半神魔!”
中年道士當然不會這么簡單就著相,深深看了吳明一眼,道出了一句飽含深意的偈語。
“呵!”
吳明搖頭失笑,淡淡道,“道君若是只有這點道行,那就太讓本圣失望了!”
中年道士眉頭微蹙,側首看著吳明,仔細的看,可終究是沒有看出任何變化,一時摩挲著茶杯,不知如何作答。
“嘿,繞來繞去,還是讓你繞進坑里了!”
中年道士搖了搖頭,繼續問道,“聽你的語氣,那里比這里,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沒什么區別!”
吳明點點頭,認真答道,“生老病死,四季變化,都跟這里沒什么區別。”
有區別嗎?
拋開沒有高來高去的武者,各種玄奇的功法外,兩個世界之間,確實沒有任何區別。
上面依舊有著高高在上,主宰凡人生死的存在,依舊有著毀天滅地的武器,依舊有著燈紅酒綠的黑暗地帶。
唯一的區別,或許就是,前世少了一個沉迷于燈紅酒綠,自我放逐的浪蕩子,這一世多了個屹立于巔峰,可以主掌天地變化的絕世強者。
哪怕是人族未來之走向,也可在一言而決,盡在掌中。
“沒區別?”
中年道士眉頭深深蹙起,仰首望天,似乎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那幾位這么多年沒有音訊,就弄了個沒區別?”
“為什么要有區別呢?”
吳明反問道。
“若無區別,我人族當何去何從?”
中年道士正色道。
“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
中年道士眉頭皺的更深,面色頗有幾分不自然的看著吳明道,“你難道不清楚,我人族困境何在嗎?若依你之見,順其自然,我人族終逃不過……”
“時代在變化,當與時俱進!”
吳明神色淡漠,平靜的看著中年道士,“這世間,從未有什么一勞永逸的法子,即便是我在那個無法滅武的世界里,看到的依舊是毀滅,只不過是早晚而已!”
中年道士的面色,漸漸有了幾分難看,握著茶杯的手,似乎微不可查的抖了幾下。
雖然不愿承認,可他不得不相信,吳明并非說謊,而且說的事實。
即便人族發展的再好,似乎都逃不開那個怪圈,要么是自我毀滅,要么就是諸天萬界即將開始,甚至已經開始的動蕩中毀滅。
這不該啊,這不該是人族這多災多難,命途多舛,卻受天地所鐘的生靈,應該有的結局啊!
“不對!”
中年道士思緒紊亂到極點之際,腦海中陡然有亮光如驚雷般劃過,看到了一抹身影,似乎是自己,卻更像是眼前人,不由面色漸漸平復,深深看著吳明道,“看來,你已經有了打算!”
“嘿!”
吳明垂首一笑,似乎有些靦腆,一如當年,“攤子鋪的大一點,即便是后來人敗家,至少……也能多敗一點時間!”
“這樣嗎?”
中年道士輕笑,重重點頭,“是這么個理,兒孫自有兒孫福,不過,你就不擔心那幾個老家伙不同意?”
“他們同意與否,有區別嗎?”
“確實沒區別!”
中年道士颯然一笑,端起茶杯,眼瞼微垂。
“告辭!”
吳明緩緩起身,拱手一禮,踏步邁出涼亭,消失不見。
“爭來爭去,斗了這么多年,你們能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嗎?”
中年道士看了看天,深邃的目光深處,不知閃動著什么意味的光澤,背影顯得越發神秘的同時,平添了三分蕭瑟與孤寂。
是日,中唐天宮院之主,前道家魁首,至元道君袁天罡,出神州,入魔星天淵,邀戰魔族紫月皇族,封號月神——紫映寒!
激戰三天三夜,至元道君返回神州,當夜圣隕于終南山,天地變色,血雨滂沱,萬靈悲怮。
與此同時,大明圣入嵩山少林,回見佛門祖庭之首,當代圣僧——玄燁。
看著面前風華正茂,彷如旭日東升的青年,玄燁古井無波,多年修持的佛心,也不由生出了些許波瀾。
曾幾何時,眼前青年還要靠著撒潑打滾,躲入少林寺來避難,此時卻是敢于直面他,而且是懷著讓佛門針對,乃至敵對的心思而來。
可即便知道,哪怕能將青年阻攔在外,可玄燁還是放他進來了。
不放不行!
以這位現在的威勢,哪怕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
更何況,以這位表現出的強勢和手段,在時間并不允許的情況下,天知道會做出何等驚人之事。
君不見,金剛寺下場?
雖然同是佛門祖庭之一,可佛門就是佛門,哪怕有禪宗、密宗之分,可一筆寫不出兩個佛字,卻事實。
“沒想到,至元道兄那般驕傲的人,都會被你說動!”
玄燁不無感慨道。
“圣僧以為,以道君的心性修為,真有人能說動他嗎?”
吳明神色淡然,不答反問。
玄燁微怔,繼而苦笑搖頭,看著吳明,瞳孔中倒映的,卻是一尊身著麻衣僧袍,約么三四十歲,又好似七八歲,可仔細看時,彷如七老八十的僧人。
“過去未來我非我!”
玄燁怔然許久,感慨萬千的看著吳明,“未曾想,居士的佛法竟是如此高深,直達佛祖之境。”
“圣僧以為,佛祖就是這一境界?”
吳明微微側首,淡漠的看著玄燁,“還是說,在圣僧眼中,佛法一途,這一境界就是終點?”
“阿彌陀佛,是貧僧著相了!”
玄燁雙手合十,口宣佛號,目光深邃道,“雖然居士修為高深,但我佛門絕不會輕易妥協,還請居士指條明路!”
“知道嗎?依著本圣,就該滅佛!”
吳明神色微冷,毫不在乎,面對著一尊圣佛,袒露內心的憎惡,淡淡道,“不過,存在即是真理,本圣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也不會憑自身喜怒行事,所以……圣僧可以放心,佛門不會就此斷絕,也不會受到針對打壓。”
“還請居士指點迷津!”
玄燁眉頭微蹙,毫不掩飾目中的不解之色。
按理來說,吳明逼死了范師,對儒家進行了毀滅性的打壓,又借莊家之手,自至元道君手中剝奪了道家魁首之位,逼著對方去域外和紫映寒一戰,歸來后便既圣隕。
可以想見的是,道家必然會經過一番洗牌,其中的血雨腥風,以他這等活了無數年的存在看來,哪怕沒有親身參與進去,已是聞到了刺鼻血腥氣。
“佛門講究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人族如今腹背受敵,內憂外患,危在旦夕,少林寺極為佛門祖庭,那就出世救人,到西極之地,弘揚佛法,宣傳教義吧!”
“居士要將我佛門發配域外?”
玄燁面色微沉,眸子中閃爍不知名神光,“卻不知居士,何德何能,有此……”
“要么滾,要么死!”
吳明冷聲道。
玄燁手中佛珠陡然一頓,面色有些僵硬的緩緩轉動,看著嵩山周圍的云霧,默然垂首一嘆,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