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千百厲當初的狠戾無情,早已將兩人之間的父女感情消蝕殆盡,千伊此時其實也沒覺得心里有多難過,只是有些感慨,千百厲風光了一輩子,只是到了最后,下場卻頗顯凄慘。
看著明顯神色淡漠的千伊,許笛笙并沒有試圖勸他,只是道:“千婧聲稱人現在國外,沒辦法在一天之內趕回來,千雪……自然也不可能,千百厲在本市的直系親屬,也只剩下你一個,所以獄方通過品北聯系上了我,想問你,是不是有意愿去給他簽這個字。”
千伊不由得一愣,原以后她與千家早就一刀兩斷,從此再無任何的交集,未想,到了今天,她還要以這種方式,被牽扯到千家的人和事中,其實血緣這兩個字,真是無法割斷的。
許笛笙打量著千伊道:“不過,如果你真不想去的話,沒有人會強迫你。”
一時之間,許笛笙同張媽都看向千伊,而此刻的千伊已經陷入到了糾結之中。
千百厲突然病倒,似乎打開了記憶的大門,讓千伊無法不想起很多從前的事,不僅僅有關千百厲的,還有沈晚,還有于小蝶等等,他們曾給予千伊童年的幸福也好,加諸她身上的各種痛苦也好,似乎都成為了遙遠的過去,然而如今再想起,卻又像是近在眼前。
如果有可能,千伊真的希望能與千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但是,現在千百厲就這么病倒,正等著她去簽手術同意書,不能不說,這一切,實在讓人……無奈!
千伊垂頭又想了想,終于還是抬起頭道:“好吧,我就去一趟,最快的航班是幾點。”
千伊心腸軟了,她總不能看著千百厲死掉,就算對陌生人,千伊也不會如此,何況千百厲,就算所謂斷絕父女關系,他依舊還是自己的父親。
許笛笙眼睛閃了閃,吩咐張媽道:“現然去幫千伊收拾行李,小方那邊已經訂好機票,我陪你們一塊坐飛機回去。”
千伊瞟了許笛笙一眼,看來這人早就做好了準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好對付,可現在也顧不了這么多了。
倒是張媽又有些擔心了,猶豫地看看千伊:“少夫人,你的身體……”
“千伊的身體……”許笛笙皺著眉頭,心疼地問:“到現在還沒好嗎?”
“沒事。”千伊對張媽遞了個眼色,隨即道:“不管怎么樣,千百厲在血緣上是我的父親,就算盡最后一點父女之情吧。”
次日下,許家老宅的起居室,千伊站在窗前,淋浴著午后的陽光,目光投到了外面的游泳池上。
其實,千伊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回來,沒想到,也不過十天而已,千伊又站在了這里。
昨天飛機一落地,千伊就馬不停蹄地由許笛笙和張媽陪著去了醫院,當即簽下了手術同意書。
看著千百厲被推進手術室后,千伊并沒有留下來,而是被許笛笙直接送回了老宅。
千伊原本拒絕回老宅,甚至已經拿起手機要訂酒店了,但許笛笙無賴地將她的手機奪了過去,在千伊要發火前,表示這兩天他不住老宅,又半帶懇求地請她陪陪許老夫人,人家誠意如此,再加上許老夫人后來也打了電話,千伊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回了這里。
“千伊,在想什么呢?”許老夫人這時走了進來。
大概是因為被許笛笙氣得生了一場病,許老夫人的氣色并不是太好,讓千伊看得心疼,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剛才聽李管家說,千百厲的手術結束了,還算成功。”許老夫人安慰地拍拍千伊的手:“放心吧。”
千伊低頭笑了笑,自己過來簽字,只是盡了一個身為子女最后的責任,至于千百厲能不能康復,只能看他自己的運氣,她真沒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想必千百厲也不在乎她的關心。
“千婧那邊,你聯系過了嗎?”許老夫人又問道。
千伊點了點頭:“聽她的意思,于小蝶也就這幾天的事,她實在是走不開。”
許老夫人嘆了口氣:“這兩口子呀,可恨又可憐,行了,你已盡力,千百厲那邊,笛笙已經安排了人照顧,說起來算姻親,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
千伊“嗯”了一聲,繼續將目光投到了窗外,好一會后才道:“奶奶,這邊的事既然忙完,我就準備回鄉下了。”
“千伊。”許老夫人注視了千伊許久,小心地問道:“聽笛笙說和你談過了,你現在怎么想的?”
這樣的問題,真的讓千伊很難回答,她現在心已經有點亂了,許笛笙的確在努力地彌補過去給千伊造成的傷害,但是有些發生過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話,或者一、兩件事,就能讓人忘得一干二凈。
大概看出了千伊的猶疑,許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奶奶不會逼你,也尊重你的選擇,只是,為了孩子,再仔細地想一想,好嗎?”
千伊“嗯”了一聲,確實要想一想。
今天似乎又回到了他們當初相處最和諧的時候,許笛笙愿意體諒千伊的心情,所有事情都提前幫她想到,對待千伊也盡可能地體貼溫存,在這樣的攻勢下,千伊開始擔心,時間久了,她會毫無招架之力。
而更難得的,到現在林月都沒有現身,以至于千伊都要以為這個人從此不存在了。
千伊并沒有刻意地打聽林月的消息,或者是在心里頭,千伊隱隱地還是有些害怕,不知什么時候林月就會出現,然后一句話,便讓許笛笙的心又發生了偏轉。
想到這里,千伊嘆了口氣,許笛笙說得沒錯,他和千伊之間,如果沒有林月有,真是沒有任何問題。
“明天奶奶陪你做產檢,好不好?”許老夫人這時問道。
千伊愣了一下,猛不丁想到了一個現實的問題,孩子的事,要不要現在跟許笛笙說?
顯然許老夫人看出了千伊的想法,口中沒說,眼神中卻充滿了期待,其間深意,千伊立刻就領悟了出來,許老夫人最希望看到什么。
細細地想過之后,千伊抬頭道:“我會跟許笛笙談孩子的事,您放心吧。”
許老夫人臉上一喜,上前拉著千伊坐到沙發上,摸摸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能這么想就好,雖然在林月這件事上,笛笙處理方式優柔寡斷,甚至很不明智,不過在去鄉下找你之前,笛笙同我說了,他想同你復合,而且發誓不會再傷你的心。”
“讓我考慮一下吧。”千伊有些遲疑地道:“奶奶,不瞞您說,我現在還是拿不定主意,或許,是我小心眼了。”
“傻孩子,說什么呢。”許老夫人理解地道:“你不用急著做決定,我們都會耐心地等你,只要你不對笛笙絕望就好。”
說到這里,許老夫人忽然想到什么,拉了千伊起身道:“來,我帶你看一個地方。”
千伊不解其意,莫名其妙地跟著許老夫人上了樓,直到站在了一個千伊從來沒有進去過的房間門外。
等許老夫人親自打開門,千伊幾乎一下子驚呆了,原本這里不知什么時候起,已經被布置成了嬰兒房,而在屋子中央,并排放著兩張嬰兒床,千伊記得很清楚,在離開前,從沒聽人提過要裝修嬰兒房的事。
“其實連我都不知道,這間嬰兒房什么時候布置起來的,后來問李管家才知道,幾個月前,笛笙就從國外訂了嬰兒床,只是到貨的時候,你已經回了鄉下。”許老夫人拉著千伊走到屋里:“我后來住在醫院,等回來的時候聽說,笛笙好幾個晚上沒睡,獨自粉刷了嬰兒房,又將這兩張床給拼了起來,最后完工的那天,李管家說,笛笙在屋里睡了一晚上,從里頭出來,眼睛紅腫著,應該是哭了。”
千伊走上前,摸了摸拉著粉色紗帳的嬰兒床,不禁又想起那個沒能見著面的孩子,眼圈也不禁紅了。
“許家一向人口單薄,幾代單傳,笛笙父母去世之后,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這個老宅一直就冷冷清清的,我知道,笛笙內心很希望有個溫暖的大家庭,后來你懷了孕,我和笛笙都看到希望,家里終于能熱鬧起來了。”許老夫人嘆了口氣:“其實我自己養大的孫子,我自然是知道的,他從來不是什么紈绔子弟,更不會在外頭惹什么花花草草,尤其是做了人家老公之后,林月的事,是那個女人貪心,拿著林家以前的遭遇來搏笛笙的同情。”
千伊抹了抹眼淚,許笛笙是什么樣的人,她以前因為千婧的誣蔑,曾誤會過他,但是后來的種種已經證明,那些不過是誣蔑而已,千伊想,自己真正介意的,只是許笛笙曾經與林月有過的過去,還有他一直不肯坦承的對林月的感情。
“我相信,那天在醫院你被印紫挾持的事,笛笙真得很自責,也真得很痛苦,不僅是因為孩子沒了,也是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你。”許老夫人嘆了一聲:“他所有的痛悔自責,都是發自內心,而最讓笛笙難過的,是你不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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