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小翼現在要去幼兒園了,你乖乖上班喲!”一輛停在清竹大門外的校車前,背著小書包的千光翼抬起腳,抱住站在面前的千伊脖子,在她臉頰親了一下,還沒忘記囑咐一句,顯然是在模仿千伊平常對他說話的口氣。
“嗯,媽咪一定乖乖的,然后等小翼回來。”千伊整了整兒子頭上的漁夫帽,忽然覺得,好像也就這么幾天,千光翼個頭又高了一點,叫人心里高興,又有些舍不得孩子長大得太快,能陪他的時候就又少了些。
千光翼使勁地點了點頭,“嗯嗯”兩聲,然后便跑過去,跟在其他小朋友后面一起上了車。
“媽咪再見!”校車這時慢慢地發動起來,千光翼坐到自己位子上,然后意猶未盡地從半開的窗戶探了探頭,使勁地朝千伊揮了揮手。
“把頭縮回去!”千伊哭笑不得地喝了一句,很快有帶隊的老師走過去,將千光翼這邊的車窗關上了。
校車終于開走,千伊卻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沒有動。
一轉眼兒子都快要上小學了,千伊這個媽媽,已經實打實做了六年,而沈晚呢,只做了千伊四年的媽媽,從此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一點消息。
原本千伊該要恨她那位母親的,然而等她自己成為了母親,體會到了懷胎十月之苦,當初那份恨意,已經漸漸被掛念所取代,千伊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幼稚地以為,沈晚的離開是因為自己不乖,并且學會體諒,或者沈晚的不辭而別,真有什么難言之隱。
沈晚這一次突然地重新出現在a市,千伊心中百般滋味,最多的卻是失落,她不明白,既然已經回到a市,為什么沈晚沒想到要來找找她,難道沈晚連看一眼自己女兒的想法都沒有?或者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千伊隱隱有些心痛,一種近乎于被再次拋棄的痛。
其實千伊現在對沈晚別無所求,如果沈晚這時候能走到自己面前,千伊唯一會做的,只不過是上前抱一抱她,然后告訴沈晚,這么多年,她有多想念她。
可是,似乎連這個機會都不給自己。
不知不覺往a市的方向望了望,千伊不禁嘆一口氣,轉過身準備往院里走。
一輛車在她附近猛地停了下來,有人朝著千伊的背影大喊了一聲:“親,別走啊,正打算找你呢!”
千伊回過頭,很意外地發現,竟然是小雨過來了。
“這么早就到了?”千伊看看自己手表,然后走上前去,不解地問。
今天是清竹自閉癥康復及培訓基地的奠基儀式,許笛笙這人做起生意來倒是高調,大張旗鼓地搞了這個儀式,聽說這一次不僅請了本地政府官員,還有一些國內規格極高的專家學者親臨,當然更少不Dr.Karl這老家伙。
開始的時候,千伊準備親自到機場迎接,不過Dr.Karl臨上飛機前特意打來電話,告訴千伊不用忙活了,因為許笛笙非常熱情地派了自己的私人飛機去接他,并且還在百忙之中,親自確定Dr.Karl的行程,還表示要親自接機。
不知道是不是千伊自作多情,或者了解許笛笙的處事形式,不管做什么背后總會藏著什么目的,對于許笛笙這一系列的作派,千伊心里的評價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六點多就到工地來了,許老板不要太重視這個項目了,就跟催命一樣逼著我們趕緊出建設規劃圖,還明令,我們當天在來賓面前都能拿出實料,”小雨隔窗跟千伊說著話,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真累死我了,昨晚基本沒睡,天沒亮就開車過來。”
千伊這時干脆從外面將車門打開:“下來吧,到我房間睡一會去,熬夜最傷身體。”
小雨用手搓了搓臉:“不用了,離儀式開幕也沒幾個小時了,我到你這兒,就想蹭個早飯!”
千伊“哦”了一聲,關上車門,便跑回清竹,等她再出來時,手上已經拿著一瓶奶和幾塊面包。
坐上車后,千伊看著小雨搶過面包就狼吞虎咽的樣子,禁不住心疼地道:“看著你,我都覺得辛苦。”
小雨此刻已經顧不上說話,等到飛快地將千伊帶來的早餐一掃而光后,小雨打了幾個飽嗝,隨手從后座取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千伊一瓶后,便打開自己手上的那瓶,猛地喝了幾口。
等到覺得自己緩過一點勁后,小雨長吁了一口氣:“辛苦是肯定的,許笛笙剝削起員工來,只有更狠,沒有最狠,不過每個月領到薪水的時候,又覺得這份辛苦真特么值得,尤其是給我媽轉賬那一刻,就覺得痛快得要死。”
千伊眼前浮現出了余媽媽的身影,她已經有好多年沒看到余媽媽了,印象里總讓人覺得怯生生的,想關心女兒,又怕丈夫一家人不高興。
“你媽現在還好嗎?”千伊轉頭問了一句。
小雨頓時就笑起來了,驕傲地道:“好啊,她比以前精神多了,你別說啊,學校里教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還真沒有錯,我媽現在常跟我說,我給她的零花錢,比叔叔交的家用多了不止一倍,現在我媽能經常到我家來看看,那一頭再沒人敢給她臉色瞧,那頭的兒子女兒聽說對她客氣不少,值!為了我媽能開心一點,再累也值!”
千伊不由看了看小雨,將頭依在車靠背,心里真是充滿了羨慕,不管怎么說,小雨比自己幸運,至少還有一位牽掛著小雨,又能讓她表達孝心的母親。
“瞧你這小眼神,”小雨瞅了千伊好幾眼,呵呵笑道:“里頭有內容啊!”
千伊坐正了身體,雙眸透過前車窗望向遠處,她真的很想找人傾訴,要不就得郁悶死了。
“沈晚好像在a市回了a市。”千伊好半天后才道。
小雨驚地坐起:“你說的沈……就是你那個跑掉的媽?”
“嗯,”千伊不自覺地用雙手撫了撫自己的臉,自嘲地道:“是啊,是那個一句話不說就跑掉的。”
“那是好事,正好問問她,當年為什么要丟下你。”
“我真想問呢。”千伊澀澀地一笑。
小雨突然感覺不對,不解地問,“人既然都回來了,怎么不來找你?”
千伊認真地想了想,終于替沈晚想到了一個理由:“千家現在都沒有人影了,她大概也弄不清到哪里去找我。”
這句話,或許也是千伊要用來安慰自己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她回來的?”
“周六,我們去的那個咖啡廳,”千伊笑了笑:“我就在那兒看到她,不過一眨眼人就沒了,記得吧,你還到外面把我追回來,其實也挺巧的,后來我在醫院又看到了沈晚,沒人會認錯生自己的母親,我確定,真的是她回來了。”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呀!”小雨恍然大悟:“難怪我在咖啡廳外拉住你,你完全就是失魂落魄的了,不過,在醫院都看到了人,就沒上去抓住她問一問。”
千伊立刻煩躁地換了個坐姿,口中抱怨道:“還不是被那個許笛笙害得,非要抓住我不放,等我追過去,沈晚又不見了。”
小雨猛地大笑了起來:“別說,許笛笙跟你一定命中相克,這么關鍵的時候,他出來搗什么亂,不過……”小雨眨了眨眼:“我記得那醫院不就是許笛笙家開的嗎,既然你媽進了醫院,會不會是來看病的,讓許笛笙叫人給你查一查病歷不就行了嗎,我覺得吧,只要你一發話,他一定屁顛屁顛就去辦了。”
“別提這人啊,你都說他跟我犯沖,我躲還來不及,”千伊哼了一聲,又轉頭囑咐小雨:“說好了,這事不要告訴許笛笙。”
“那你媽還找不找?”小雨點頭遵命,不過又忍不住問道。
千伊一下子愣住,忽然有些生沈晚的氣,為什么她就不知道主動來找自己,登個報也行啊,當初拋夫棄女,做錯的明明是沈晚!
“我……”千伊猶豫了,只能支吾道道:“我再想想吧!”
“親,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百分百地支持。”小雨伸出手,拍拍千伊的肩膀鼓勵道。
“謝謝。”千伊沖小雨笑了笑。
小雨又打了個呵欠,隨口打發起了千伊:“我就在車上睡一會,你一個小時后打電話叫我,我怕自己睡迷了,醒不過來,好了,不耽誤你上班了,下車吧!”
“真不去我那休息?”見小雨眼皮又開始耷拉,又按鍵放倒了椅背,千伊不放心地再次問了一句。
小雨只是“唔”了一聲,真就睡著了。
畢竟是冬天了,千伊怕小雨這么睡會凍著,躡手躡腳地下了車帶上門,她便跑去清竹取了張小毯子,然后回到小雨車上,小心翼翼地給她蓋了。
剛從車里探出身子,一個來自美國的號碼打進了千伊的電話,怕吵醒小雨,千伊關上車門,走到了旁邊一點。
“Eline,早啊!”電話里是Dr.Karl中氣十足的聲音。
“哦,Karl,總算聽到你聲音了,”千伊從心底笑了出來,“這一路順利嗎?”
“非常棒,”Dr.Karl呵呵笑道,“許先生真是太熱情,而且我終于知道了,原來他還是你丈夫,真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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