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小科西莫的頭發,為了取得它們,朱利奧不得不(或許也沒有那么不情愿)去了普拉拖——比安卡一看到房間里多了一個人,就差點高呼起來,但她隨即就認出了對方,她立刻一聲不出地從小床邊站起來,離開了房間,將空間留給這對父子。
小科西莫醒著,一見到自己的爸爸,他興奮極了,不但馬上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站在床上,還向朱利奧歡快地揮舞著手臂,朱利奧從善如流地跑過去,抄起他,來了個熱烈的拋高高見面禮,當然,一次是不夠的,朱利奧一連拋了好幾次,直到小科西莫面孔漲得通紅,氣喘吁吁才罷休。
在朱利奧收了手,把他按在膝蓋上的時候,這小家伙還和一只胖貓那樣,使勁兒地往爸爸的懷里擠,他肥墩墩的面頰因此變了形,眼睛也只剩下了一條縫隙,從鼻子和嘴里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嬰孩的體溫原本就要比大人高,在極度的亢奮與大叫后,小科西莫更是如同一團被燙熱的羊毛,又柔軟又滾熱。
朱利奧提起床單,簡單地給小科西莫擦拭了一番,又用真正的羊絨毯子把他嚴嚴實實地裹起來,心滿意足地把他放在懷里揉來揉去——在遭受到那樣的欺騙與背叛后,心中被腐蝕出的大洞,也在這樣的行為中被充實了起來。
小科西莫安安靜靜地任憑自己的父親蹂躪,但過了一會,他掙扎起來,含糊不清地說著“餅”、“奶酪”之類的簡單詞語,朱利奧一開始還以為他餓了,后來才發現,小科西莫是在對他放在懷里的東西不滿,因為他掌握的詞匯還不多,只能用他記憶里堅硬和方正的東西來描述……
“這是……”朱利奧輕聲說:“這是你的兄弟。”
小科西莫茫然地盯著父親拿出來的東西看,他還沒見過相似的物品,于是,憑著嬰孩的天性,他毫不猶豫地上去咬了一口——咬不動。他用得勁兒大極了,朱利奧都能聽到牙齒敲在金子上的聲音,金子的表面也有了一道細微的凹痕,他急忙放下圣物盒,去查看小科西莫的牙齒,幸好,它們完整無缺,只有牙齦略微紅腫了一些。
一般的嬰孩也許已經哭起來了,但小科西莫似乎并不在意那點疼痛,他低下身體,努力用手指甲撓著圣子的腦袋。
“這是你弟弟。”朱利奧用比之前更低的聲音說道,小科西莫可能是這個世間除了他和安妮、善心夫人之外唯一知道這件驚人之事的人了,不過他現在并不能理解,也會很快忘記——小科西莫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爸爸將那個壞東西撿起來,不但沒有把它扔出去,還拿到唇邊吻了吻。
這下可糟糕啦,小科西莫或許確實還很小,無法理解自己剛才知曉了怎樣的一個秘密,但他卻親眼看見他的爸爸吻了另一個孩子!
重點!吻了,別的孩子,的臉!
他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等“明白“過來,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覺之后,小科西莫頓時暴怒起來,他一伸手,就將朱利奧手里的圣物盒打落在地上,然后一邊大哭,一邊伸出胖腳去踩那張圣子的臉……
而幾乎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布盧瓦的宮殿了,另一個孩子也高聲哭了起來。
善心夫人連忙把他抱起來,里外檢查了一番后沒發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怎么啦,”她輕聲安慰,“是什么讓我們的殿下氣成這個樣子?”
可不是嗎,小弗朗西斯雖然還閉著眼睛,但面頰鼓鼓的,胸膛劇烈地一起一伏,兩只小拳頭也捏的緊緊的……氣狠啦。
在比安卡責備的眼神中,朱利奧落荒而逃。
看來要過段時間再去普拉拖,讓小科西莫把這件事情忘了才行,朱利奧這么想道,一邊飛身上馬——他黎明時分從盧卡離開,回到盧卡已近黃昏,在進入盧卡的新城區,距離厚重的城墻還有數百尺的時候,一群喧鬧不休的人阻擋了他的去路,朱利奧原本只想讓開,卻不經意地看見了鋪陳著貂尾花,纏繞著銀色鎖鏈的紋章斗篷,這不是布列塔尼的騎士嗎?
他立即下馬,而就在這幾秒里,爭執已經上升到了毆斗,外圍的人向后退,一邊拔出武器,而里面的人已經撲上去,與敵人兇狠地戰斗起來——朱利奧的眼前正是一個卡斯特魯奇奧家族的子弟,他身上的斗篷繡著這個家族的鷹捉冠冕紋章,他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場內,甚至沒注意到朱利奧的靠近,盧卡的大主教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識地就回頭了——一個有勇氣,但沒經驗的小崽子,朱利奧在心里說道,揮出一拳,把他砸暈了過去。
第二個,第三個也同樣如法炮制,朱利奧十分公平,無論是卡斯特魯奇奧家族的,還是布列塔尼的騎士,都一視同仁,直到第四個人倒下去,才有人發現了朱利奧——朱利奧今天穿著俗人的衣服,戴著面具,利落的身手更是沒讓人猜到他是一個本應手無縛雞之力的圣職人員,兩個人立刻從旁側一同攻了上來——但他們只是佯攻,真正的殺著在第三個人身上。朱利奧微微點頭表示贊許,側身讓過第一個人的細劍,伸腳一絆,可憐的人頓時失去平衡,跌倒在同伴的身前;第二個小伙子敏捷地跳過了他,卻沒能立穩,朱利奧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卸掉武器的同時將他橫著扔向混亂的場內;第三個人沖到即定位置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朱利奧從第二個人那里繳獲的短劍,他甚至無法辨認出對方出劍的方向,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繚亂,他的脖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擊,當即倒在地上昏了過去——這還是朱利奧用劍背擊打的,若是在戰場上,他的脖子只怕已經斷了。
卡斯特魯奇奧家族的人見狀馬上分出一部分圍攏了過來,倒是布列塔尼的騎士們有些猶疑不決。朱利奧向他們點了點頭,迎上那些快要或是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小崽子們——讓他們更生氣的是,這個陌生的敵人面對他們,竟然還丟掉了手里的短劍,向他們招了招手,就像是在呼喚一群小狗!
小狗……不,卡斯特魯奇奧的年輕人們立刻沖了上去,朱利奧的唇邊浮起了一絲愉快地笑容,他也沖了上去,比他們的速度更快,以至于他筆直地撞入為首者的懷里時,其他人甚至還在繼續向前奔跑——刺客一肘打在小卡斯特魯奇奧腹部偏下的位置,那里是后世被人們稱之為太陽神經叢的地方,他立刻眼前發黑,倒了下來,朱利奧從他的身下轉出,伸腿疾掃,將他身后的兩人一起掀翻,他們跌在地上,骨頭折斷的劇痛讓他們大聲尖叫。
一個聰明的家伙將斗篷甩了出來,或許他是想用斗篷代替漁網,起到牽制這么個可怕家伙的作用,但斗篷畢竟不是漁網,在遮擋敵人視線的時候也讓他們無法看見敵人的動作,朱利奧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好意——即便沒法看見,他依然準確地給了斗篷主人一拳,打在他的下頜上,頓時讓他掉了好幾顆牙齒,頭腦嗡鳴……另外一個與斗篷主人面目相似的年輕人(可能是他的兄弟)沖了上來,揮舞著在隨身武器中罕見但威脅力巨大的騎士錘,可惜是,他還沒來及揮舞第二下,手里的武器就被揮來的斗篷纏住了,不僅如此,他竟然順著朱利奧拉扯的力量,愚蠢地跟著自己的武器踉蹌上前,于是朱利奧公平地給了他溫柔的一拳,讓他和自己的兄弟躺在一起。
這樣的情況出于卡斯特魯奇奧家族的人的意料,他們放棄了原先的敵人,一股腦兒地撲過來想要解決這么個棘手的家伙,這正合朱利奧的意。人數眾多是優勢,但缺乏配合卻非常致命,他們不但沒能合圍朱利奧,反而礙手礙腳,阻擋了同伴的進攻路線或是退路,甚至不小心傷害到自己的族人(如果沒有朱利奧,誤傷或有可能變成誤殺)——朱利奧游走在他們之間,姿態從容的就像是在主持一場特殊的“大禮游行”,只偶爾踹一腳,給一拳,倒下的人愈來愈多,當終于有人想起來,大叫著要求彼此配合的時候,他愕然地發現,剩下的人連他也不過三個了。
“我是卡斯特魯奇奧的杰斯莫,”他色厲內茬地喊道:“您是誰?為什么干涉我們與外鄉人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了。
朱利奧搖了搖頭,難怪老卡斯特拉卡尼死去后,卡斯特魯奇奧家族那么快的就被圭尼基家族奪走了在盧卡的統治地位,雖然其中也有老卡斯特拉卡尼被教皇絕罰,家族因此元氣大傷的緣故,但后繼無人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情欲的事都是顯而易見的,就如奸淫、污穢、邪蕩、拜偶像、邪術、仇恨、爭競、忌恨、惱怒、結黨、紛爭、異端、兇殺、醉酒、荒宴等類。我從前告訴你們,現在又告訴你們,行這樣事的人必不能承受神的國’——這是圣人保羅對我說的,而我現在也要說給你們聽,所以,”朱利奧說:“你們是誰?在干什么?”
卡斯特魯奇奧家族的為首者被同伴攙扶了起來,他是個面色發黃的年輕人,看起來不那么健康,但怒火被疼痛沖刷掉之后,他的頭腦倒是清醒了很多:“我們是卡斯特魯奇奧家族——一個外鄉人奪走了我弟弟的愛人,所以我們在這里要求與那個人公平地決斗,但他們拒絕并且否認了此事,所以我們決定用刀劍來尋求一個答案……好了,我說了,您呢,您是誰?”
朱利奧嘆了口氣,伸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
“你們的大主教,諸位。”他看著那些從通紅到慘白又到鐵青的面孔說:“我親愛的孩子們,我可真是希望在游行、講道、領圣餐或是聆聽懺悔的時候見到你們,而不是在……這種時候和……這種地方,”他環顧四周,歪了歪頭:“以及為了……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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