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朱利奧.美第奇為一個新的皮克羅米尼施行了洗禮后的第二天,一個戴著面具的騎士出現在洛韋雷的宅邸外,服侍這位樞機的修士上前與他說了幾句話,就馬上把他迎了進去。x23us
那位神秘的使者進了大洛韋雷樞機的書房,脫掉帶著兜帽的斗篷,解下面具,露出了自己的面容這是一張屬于中年人的臉,眼睛凹陷,面色蠟黃,蓄著紅褐色的短發,額發被剪的平整,覆蓋在扁扁的額頭上,他原本就不是一個英俊的人,在經過了如此多的磨難后,就愈發顯得古怪可怕了。
“陛下。”大洛韋雷樞機從書桌后站起來,向這位法國國王鞠了一躬,若說鞠躬的角度與速度,合情合理,但他沒有離開自己椅子的行為,卻顯得有著幾分傲慢無禮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他在布盧瓦,做這位國王的廷臣的時候了,也不是他必須卑躬屈膝,才能求得一席安身之地,免得遭到博爾吉亞毒手的時候了,更不是他仍然被這位陛下出賣,不得不舍棄了做教皇的野心,向自己的敵人搖尾乞憐以求回到羅馬的時候了他完全可以讓這位陛下受過他曾經受的苦,但大洛韋雷樞機終究還是為自己的事業讓了步,寬容地接待了路易十二,他曾經的主人與仇敵。
“要什么?葡萄酒,還是熱麥酒?”這個房間里沒有服侍他們的修士或是仆人,大洛韋雷樞機就自己走到了小桌前,指著兩只精美的酒壺問道。
“有咖啡嗎?”路易十二問道,這還是他的王后安妮在法國宮廷里最先領起的風潮那種苦澀的飲料讓許多人都認為是魔鬼的藥水,但加了牛奶與蜂蜜后,別有風味,并且能夠令得大腦清醒,而且習慣后,也能從那份苦澀里品嘗出幾分甘甜來。
“沒有。”提到這個,大洛韋雷樞機就不由得從心中泛起了濃厚的憎惡這也是他與他兒子的敵人,朱利奧.美第奇弄出的鬼玩意兒,最可恨的是庇護三世在品嘗了之后,認為這是一種很好的飲料,飲用它并不違背教義,并祝福了那些黑色的豆子現在樞機團中,一些不那么畏懼他們的紅衣主教更是大肆渲染這種飲料對于消化與振奮精神的好處,更有許多愚昧的人也開始熱衷于在餐后飲用它們,聲稱飲用這個飲料后,軀體與靈魂都在散發著宜人的芳香朱利奧.美第奇也因此多了一份不菲的收入。
但他也不可能將自己的怒意向著一位國王傾瀉出來,他的gao丸不能,區區一杯咖啡就更不能了。仿佛是為了彌補之前的失禮,他為路易十二倒了一杯熱麥酒,往里面倒了許多蜂蜜,“嘗嘗吧,”他說:“這樣的杯中之物才值得被戰士痛飲。”
路易十二接過來啜飲了一口,強烈的辛辣味兒讓他猛地咳嗆起來。
“這是什么?”
“蘇格蘭的新麥酒,”大洛韋雷說道:“他們的國王讓修道院的修士們用八駁(約兩百升)麥子釀造的生命之水,喝下去就像是喝了火。”
路易十二并不喜歡這種酒,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他的注意力幾乎都被那位國王吸引了:“您和那位國王有聯系?”
“有一點。”大洛韋雷樞機看似謙卑實則驕傲地說道。
路易十二當然不會在乎這個小問題,事實上,誰都知道,英格蘭的亨利七世與蘇格蘭的詹姆斯四世關系并不好,詹姆斯四世支持過亨利的政敵,而亨利也報復過詹姆斯,就算在1503年詹姆斯四世迎娶了亨利七世的長女也還是一樣,亨利七世與路易十二的關系更糟,能夠與一位有著共同敵人的強大君主搭上關系,當然是路易十二喜聞樂見的事兒。
但大洛韋雷樞機可不會那么簡單地讓路易十二如愿,他漫不經心地東拉西扯,直到酒壺里的熱酒都快結了冰才進入正題。
“威尼斯人?”路易十二說:“是的,他們正在入侵羅馬涅,但若是我出兵,我能得到什么好處?難道你還能給我羅馬涅?”
“我把那不勒斯給你。”大洛韋雷樞機說。
路易十二嗤笑出聲:“可敬的主教先生,”他嘲諷地說:“那不勒斯可不是你的領地,它現在被西班牙人無恥地占領著,就算教皇也未必能讓他們把它交出來,何況您根本成不了教皇。”
大洛韋雷樞機在心中咆哮了一聲,若是路易十二能夠聽見,準會立刻拔出劍來,但他的臉上是找不到與之有關的任何痕跡的,他誠懇地說道:“陛下,或許我無法通過檢驗,”他說:“但我的兒子,小洛韋雷樞機可以啊。”
路易十二露出了一個驚訝的神情:“這也就是說,你不但要我的軍隊去攻打威尼斯人,還要我的樞機支持你的兒子成為教皇嗎?”雖然有亞歷山大六世在前,他還是不得不佩服了一下圣職人員的臉皮若是能夠用這些臉皮砌筑城墻,哪怕是再大的火炮也打不穿吧。
“那么您認為您的那位好友,魯昂總主教喬治.德.昂布瓦茲就能夠在選舉中得勝嗎?樞機團中現在可是有五位西班牙人。”大洛韋雷樞機提醒道,滿意地看著路易十二的臉色逐漸變黑,同時也不免在心中嘲笑了一番亞歷山大六世,他在下火獄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兒可真是令人滿意至極。
“我覺得……”路易十二緩慢地說道:“這件事情,暫時還不到討論的時候。”他的頭微微向梵蒂岡宮的位置擺動了一下:“庇護三世可還好好地活著呢。”
“活不了太久了。”大洛韋雷樞機干脆利索地說,他瞥了一眼路易十二的神色,知道他有所誤會,但他也不想去解釋:“我想您很快就能看到西斯廷教堂升起黑色或是白色的煙霧了,但在此之前,您要做好準備,因為我不打算浪費哪怕一點時間。”
“看來你志在必得,”路易十二說:“但那終究不是您。”
“難道還有不遵從父親的兒子么?”大洛韋雷樞機沒有一絲猶疑地回答道。
這個回答顯然讓路易十二滿意了,他繼續就此事與大洛韋雷樞機商談了一番,討價還價地在那不勒斯的基礎上增加了米蘭,畢竟他才是維斯孔蒂公爵的孫子,有著十足的資格繼承米蘭。
路易十二從洛韋雷的宅邸里匆匆離開,他不知道的是,他才離開沒多久,一輛馬車就從街道的一端轉了過來,里面正是大洛韋雷樞機今晚的又一位客人。
一個西班牙樞機,他是另外四位樞機的代表。
大洛韋雷樞機堪稱厚顏無恥地,又將在路易十二面前表演過的那套重復了一次,不過他是說,愿意承認西班牙對那不勒斯的正式統治權,畢竟那不勒斯的斐迪南一世原本就是阿拉貢國王阿方索一世的私生子這不過是正統的婚生子取回自己應得的領地罷了。
同樣地,他也用法國的路易十二威脅了西班牙人,當然,在他的說辭中,路易十二顯然有著巨大的決心與錢財來支援他的摯友魯昂總主教喬治登上教皇的寶座,相對的,一旦西班牙人拒絕與洛韋雷合作,那么洛韋雷就與法國人合作,到那時,一個法國人的教皇,會對西班牙產生多大的擎肘就說不定了。
但若是西班牙人愿意支持他的兒子,他就會讓小洛韋雷為他們的女王加冕,在她的尊號上再加上“那不勒斯女王”的字樣。
被初步說服的西班牙人滿懷不忿地走出了洛韋雷的宅邸,在門外,他們遇見了帶著他的黑衣教士回來的小洛韋雷樞機,與雖然嚴苛暴戾但必要時刻也能溫和甚至卑微的大洛韋雷樞機不同,這位年輕的樞機在那些身著紅衣的顯貴中,并不那么受歡迎他的行為雖然無法讓他們傷筋動骨,卻也增添了許多煩惱。
“只希望他能真的控制得了自己的兒子吧。”
西班牙樞機咕噥道。
“大洛韋雷樞機是想做第二個阿爾貝利克二世呢。”喬治.德.昂布瓦茲說,他為自己的國王與摯友倒了一杯咖啡,熱氣騰騰的黑色飲料在加了牛奶與糖后變成了誘人的深褐色,路易十二滿足地喝了一大口,放下了緊繃的肩膀。
對于阿爾貝利克二世,就算不是圣職者,路易十二也是知道的,畢竟這位,就是現在的教廷對過于年輕的教皇始終抱有忌憚之心的始作俑者要知道,這位羅馬的統治者,是鼎鼎大名的“政治”的當事人瑪洛齊亞夫人的長子,依照秘密的記載所言,她是一個教皇的女兒,一個教皇的情人,一個教皇的母親以及一個教皇的祖母曾經控制了數代教皇的廢立。阿爾貝利克二世是她的兒子,他在935年進入了羅馬,推翻了自己母親的統治,將自己的兒子,年僅十八歲的約翰十二世推上了教皇的位置。
而這位十八歲的約翰十二世,若說有什么比常人更突出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不加掩飾與過于旺盛的了,他不但將教皇居住的拉特蘭宮變成了一個娼妓出沒的“鳥”巢,還時不時地劫掠經過那里的年輕女性,以至于羅馬的人們紛紛告誡自己的妻子與女兒,千萬不可以靠近拉特蘭宮。
約翰十二世既然忙于這些事情,對于真正的職權,自然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他的父親阿爾貝利克二世代替他掌握了神圣的權杖,成為了羅馬的絕對統治者。
“所以他既要推舉自己的兒子做教皇,又不能讓他得到樞機團的擁護。”路易十二嘆著氣:“他可真不是個好父親。”
“可不是么。”喬治說:“難道還有誰能比他更明白那些改革者的下場么?但他還是縱容著小洛韋雷樞機肆意妄為之后,如果他對我們的新教皇做出一些什么事情來,也不必擔心有人反對。”
“新教皇?你決定支持他們啦?”
“正如大洛韋雷樞機所說,”喬治倒相當看得開:“西班牙人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把我拖下去。”
“大洛韋雷野心勃勃,”路易十二說:“他未必會真的支持我得到那不勒斯與米蘭。”
“等我們得到了那不勒斯與米蘭,就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事情了。”
路易十二聞言一笑,但又忍不住按了按額角。
“您怎么啦,陛下?”喬治擔心地問道。
“沒什么,”路易十二說,“我只是想起來我又要向我的妻子借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