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不可見地動了下,橫躺在石床上的男子皺了下眉頭,似乎正在承受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口中輕輕出聲,在閉眸轉了下眼珠之后,緩緩掀開了眼簾,迷蒙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這是哪里?
男子艱難地動了下肩膀,卻發現肩甲上綁著厚厚的白布,上面還透著點點的紅色血跡。一波鋪天蓋地的痛苦席卷而來,讓他險些又疼暈了過去。無力地躺回床上,男子微微動了下手掌,看著布滿傷口的掌心,滿眼困惑。
自己……又是誰?
“喲,你醒了?”
正當男子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時,他聽到一陣清亮的女聲,像是泉水叮咚,劃過心田,讓人不由產生一種愜意之感。或許是閉著雙眸的緣故,男子的聽力變得很敏感,不僅聽出這個女人很年輕,而且,還是個冷漠的家伙,因為他感覺到女人聲音當中,有一種冰冷的疏遠。
還沒等男子投過目光,仔細瞧瞧那個人時,就見一張白無瑕疵的嬌俏面容,猛地湊近自己,瞪著一雙如水般的眸子,仔細地盯著自己瞧。
雖然男子失去了記憶,想不起自己是誰,但是心中的禮義廉恥之感還是有的,面對女人如此的打量,他覺得很唐突,聲音沙啞地說道:“姑娘,你逾矩了!”
南郭敏兒照顧了這個男人很久,每日看著他的昏睡的模樣,心中想著他醒來之后,會對自己說什么。就算不是感恩戴德,也要痛哭流涕地感激一番吧。可是沒想到,他想來之后的第一句話,卻像是個老學究一般指責自己!
撇了撇嘴,南郭敏兒站直了身,雙手環胸,神情驕傲地說道:“我就是逾矩了,你能將我如何!我告訴你哦,在你昏迷的時候,我早就將你全身都看遍了!不僅看了,我還摸過!怎么著,你聽了以后,是不是還要去投河以保清白啊?”
看著南郭敏兒挑釁的神情,男子滿面羞得通紅,同時也意識到,自己身上只蓋著薄薄的一層被子,而被子下面,果真是未著寸縷,這又讓他變得很難看,臉色也變得很不好看。
手指動了下,男子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說道:“這段日子,多謝姑娘照顧。既然我已經醒了,便不需要在勞煩姑娘了。待我能夠自由行動之后,便會離開這里,不叨擾姑娘了。”
誰知,南郭敏兒聽過之后,卻叉腰大笑了三聲,笑瞇著眼,看著男子說道:“等你能離開這床鋪?哈,沒個一年也要半載,我看你個半殘之人要如何活下去!”
男子愣了下,看著南郭敏兒說道:“我的傷勢……有那么嚴重?”
南郭敏兒冷冷哼了下,不悅地說道:“你這是碰到了我,如果是個普通大夫的話,你這條小命都沒了!你呢,是我從河邊撿起來的,碰到你的時候,你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團。我以為這又是江湖追殺,我這一路走來,每天都會碰到幾次的,便也沒放在心上。可是當我湊上前,想看看這是江湖上哪門哪派的手法時,卻發現你還喘著氣。哎呀,好久沒碰到你這種九死一生之人了,這樣好的練手機會我哪能錯過?所以便將你接回來,安置在這里。”
說到這,南郭敏兒眼中還透著瑩瑩的光,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味可口的大餐一般,說道,“你身上多處骨折,臉被毀容,肝脾碎裂,體內還留有劇毒。你能茍延殘喘地活下來,也可以說是個奇跡了。而能將如此傷重之人治愈,對我來說也是個很不錯的挑戰。正好我身上還有幾種新研發出來的藥丸,也正好用在你身上,檢查藥效。還有啊,反正你的臉也在下落的時候被樹枝、巖石又掛爛了,我就順便給你換了張皮膚。唔,現在看來恢復得還不錯,你長得還是滿俊俏的嘛!”說著,南郭敏兒伸手孟浪地在他的臉頰上刮了一下,滿面調戲之意。
“你……”眼見這女人如此不知羞恥,男子開口就想訓斥一番,卻不想話還沒說完,便先咳了起來,而這一咳嗽,就連帶著身上的各處傷口都受到撕扯,疼得他臉色煞白。
瞧男子難受的模樣,南郭敏兒收斂了笑容,取出一根銀針扎在他的手背上,蕭肅著面容說道:“不要亂動!你以為將你散落得七七八八的骨頭重新接在一起很容易嗎?不管你現在愿不愿意呆在這里,你都要記住一點,你是我的病人,所以,不許違抗我的命令!”
南郭敏兒這一扎,讓剛剛還在痛苦中煎熬的男子立刻覺得神清氣爽,心驚之余,也不由重新打量起這個女子來。
在聽到她聲音的時候,男子以為她是個冰冷的女人,就算自己死在她腳邊,也不會投過來一個目光。可是與之交談之后,他發現女子作風豪放,不拘泥于世俗。而現在,又感受到她渾身散發出來的霸氣。這種種矛盾的氣質混在她的身上,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之感。而剛剛只顧著與之辯駁,并沒有真正打量過這個女子,現在細看下來,竟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陽光明媚,斜斜灑在女子的身上,小巧精致的臉龐上,有一雙如水一般的眸子,蛾黛一般的眉毛透著一股英氣。雖然眼中透著一股不耐煩,但是那微咬著紅唇的模樣,還是透著一股嬌嗔之感。雖然只是穿著一身簡單白裙,卻將她襯得飄逸出塵,如同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圣潔蓮花。當然,是在她不說話的時候。
見男子又安靜了下去,閉著眼安靜地躺在那里,南郭敏兒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在南郭敏兒細細地為男子的臉修復容貌時,她不只一次發出“這個男人可真好看”的感慨。只是沒想到,他雖然長得好看,可是脾氣卻很臭,自從醒過來之后,連句謝謝都沒說過。雖然她之前對這樣虛偽的話是從來不放在心上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想從這個男人的口中聽到些什么。
心中這樣想著,南郭敏兒才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便向后退了兩步,站直了腰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說了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喂,說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哈!”南郭敏兒冷冷笑了下,滿面戲謔地說道,“開什么玩笑,有誰會將自己的名字忘掉的?就算你不想和我牽扯上關系,也拜托你想個好點的借口吧!”
“我沒有開玩笑,”男子輕輕睜開了眼,看著屋頂,似乎是悲憫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我……什么都忘記了。”
一聽這話,南郭敏兒忙抬起男子的手腕,擰眉診治半晌,也沒探究什么出來。而后又伸手在男子的后腦按摸了兩下,便皺眉說道:“你的頭沒有受傷。”
“我沒有必要騙你。我現在已經成這副模樣了,還有什么可怕的?更何況你個小女子了。”
聽了這話,剛剛還在擔憂的南郭敏兒立刻站直了身,氣哄哄地說道:“小女子?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如此小瞧我!告訴你,我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奪魂手’南郭敏兒!多少達官貴人求我給他們看病,我根本理都不理的!”
瞧南郭敏兒那氣急敗壞的模樣,男子淡淡地笑了下,說道:“原來你叫南郭敏兒,很好聽的名字。還有,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男子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讓南郭敏兒有些反應不過來。同時,被男子那樣迷人而深邃的目光盯視著,也讓她有些不自在。手掌松了松,南郭敏兒梗著脖子說道:“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對我來說都沒有關系!不過你都知道了我的名字,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豈不是很不劃算?這樣好了,反正你也不記得你叫什么,那就由我給你重新取個名字好了!唔,就叫石頭吧,誰讓你的脾氣又臭又硬!”
自此,男子便有了個新的名字。雖然他覺得“石頭”這兩個字并不適合自己,但是隨她去好了,于自己,都是無所謂的。
扭頭看著這里簡易的小屋子,石頭問道:“這里,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本來是我一個人,現在不是還有個你嗎。”也不知道南郭敏兒從哪里拿出個搗藥缽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搗著里面的草藥,“不過你之前一直昏睡,也不能陪我說話,無聊得很。既然你現在醒了,就負責給我講故事吧。”
石頭聽過之后,不由失笑了下,說道:“我都已經失憶了,如何能記住故事講給你聽呢?”
“記不住了,編故事總會吧。”南郭敏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行了,這事就這么定了。如果你編不出讓我喜歡的故事的話,我這可有很多新研制出來的藥丸,沒試過藥效呢。后果如何,你應該知道吧!”
放完狠話,南郭敏兒趾高氣揚地離開了木屋,獨剩下石頭一個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