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從昨晚就開始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雨點撞擊窗棱的聲音,像是誰在低泣。
葬禮的這天,尹樂汐起的很早,窗外的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是在為楚橋一的英年早逝而悲哀嗎?打開窗,一股濕涼的氣息撲面而來,臉上頓時沾染了一股潮氣。
橋一,你是想借助這雨告訴我什么?看著白色的雨霧,尹樂汐擰眉,老人們說,人死了,一段時間內他的魂魄還會停留在他生活的地方。
此刻尹樂汐愿意相信這樣的話,愿意相信楚橋一的魂魄一直在她的身邊。
橋一,我最討厭雨了。看著雨一直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尹樂汐皺巴著一張臉道,因為雨來的突然,將沒有帶雨傘的尹樂汐和楚橋一困在了這個賣奶茶的檐下,許是兩個人占據了不小的位置,原本下雨就生意冷清的店老板更是一臉的不悅。
走吧,橋一,如果我們再站下去,老板就要拿掃帚來掃我們了。看著店老板苦瓜般的臉,尹樂汐撇嘴小聲的說,若不是這場雨,就算店老板請她,她也不會到他的檐下站著。
等一下,小汐。楚橋一笑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幣,然后轉身對老板說:“老板,請給我兩杯奶茶,麻煩多放兩勺草莓粉,我女朋友喜歡。”
店老板見有生意可做,臉上馬上堆了笑,并拿了兩個小木凳給他們,兩個人坐在木凳上相視一笑。
走吧,小汐。手中的奶茶喝完,雨也停歇了,楚橋一牽起她的手。
有一抹彩虹斜斜的倚在天際,尹樂汐覺得分外的美。
雨還是那個雨,但人卻只剩下她一個,兩杯奶茶的時光再也不會有。
楚天樂來接她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發上看王導給她的電子相冊,身著婚紗的她依偎在楚橋一的懷里,模樣嬌美可愛,楚橋一凝視她的眼眸也是濃情滿滿。
“汐姐,走吧。”楚天樂輕聲的說,這兩天尹樂汐出奇的安靜,越是這樣越讓人擔心。
“天樂,你說你哥穿西服的樣子是不很帥?”尹樂汐盯著屏幕上的楚橋一,楚橋一走了她才想起,他們都沒來得及去拍婚紗照,不僅如此,他們的合影真的也不多。
“讓汐姐傷心,哪里帥了?”楚天樂沉著臉說。
“第一次見到你哥,我就被他的外表迷惑,我一直覺得你哥是我見過的最帥的男子。”尹樂汐不理會楚天樂的氣惱,兀自的說著。
尹樂汐永遠都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楚橋一皮膚微黑,眸如清潭,因為緊張,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因為他的眸光,她便不受控制的陷了進去。
因為他出眾的外表,尹樂汐總是教育他要低調,不要試圖去勾別的女人,每次對于她的教誨,楚橋一總是一臉惶惶的說,小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勾什么女人,我只喜歡小汐。擔心她不相信,便舉手發誓,見他急赤白臉的樣子,她便偷偷的笑了。
尹樂汐當然相信他不可能去勾什么女人,她只是喜歡欺負他罷了,其實很多時候楚橋一明知道她是故意欺負他,還是會當命令去完成,她笑著說他缺心眼兒,其實她很明白他是真的愛她。
但,就是這么愛她的一個人,承諾要晨看朝陽,夜看繁星,要一輩子對她好的一個人,以如此決絕的方式從她的生活里消失。
再也無法聽他的聲音,再也不能去親吻他的臉,再也聽不到他喚自己小汐,現在唯一擁有的只是和他的回憶。
但,回憶,是一種痛。
“汐姐,是我哥先不負責任的離開了你,從此以后你要做的就是徹徹底底的忘記他這個人。”楚天樂氣鼓鼓的說,看著這樣的尹樂汐,楚天樂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話去安慰,他只希望她盡快從失去楚橋一的痛苦中走出來,他相信,楚橋一在天之靈也是這樣希望的。
“天樂,你覺得有些東西是這么輕易就能忘記的嗎?”尹樂汐抬眸看著楚天樂,如果她可以輕易就忘記他,那么也不會有那四年的守望了,他就如一抹毒已經深深的植入她的心,滲透她的骨髓。
“汐姐,你的心我懂,但只有忘了才能不傷,我哥那么愛你,一定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你若難過,他便不會安寧,而且,汐姐,就算不為了自己也想想周邊愛你的人,他們一定都很擔心你。”楚天樂走過去輕輕的抱住尹樂汐的肩膀,哥哥走了,照顧好她是自己的責任。
“天樂,我想,你哥并不是真的愛我,如果他足夠愛我,他一定會遵守和我的約定,但現在這算什么?天樂,你告訴我,這算什么?”尹樂汐皺眉。
“汐姐說的對,我哥根本就不愛你,他就是冷漠又無情的人,所以根本不值得汐姐為他傷心。”楚天樂輕拍著尹樂汐的脊背,心底低不可聞的一聲輕嘆,心里苦著,嘴上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有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每一個人都深覺惋惜。
一襲黑衣的尹樂汐站在楚橋一的遺像前,他的眼睛專注的看著她,就如他活著的時候一樣,尹樂汐的臉上平靜無波,望不到一絲淚的痕跡,沒人知道她的內心早就千瘡百孔。
原來,哭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楚橋一,今天是真的要送你走了,從此山高路遠,是我再也尋不到的距離,天樂說你很愛我,我該相信嗎?你承諾我了婚禮,卻忘了到場,這是我無法原諒的,你許諾了一生,卻連一半的路程都沒有走下去,因此,楚橋一,你聽清楚了,我討厭你,前所未有的討厭,所以即便我的心是痛的,但我不會為你流淚。凝著楚橋一的臉,尹樂汐輕聲的自語著。
楚橋一,你要一輩子對我好。
好,我會一輩子對小汐好。
不許失言。
不失言。
失言是小狗。
好,我要失言我就是小狗。
低低的嘆息聲淺淺的傳入尹樂汐的耳朵。
橋一,是你在嘆息嗎?尹樂汐盯著楚橋一的眼睛,楚橋一依舊專注的看著她,眉眼都蘊了容情,他好似再說:小汐,如果討厭能讓你忘記,我愿意永遠做你最討厭的那個人,我只想你快樂,小汐,把有我的記憶都忘了吧,快樂起來。
是啊,她也想把和楚橋一有關的記憶都忘了,她甚至在想有沒一種手術,可以讓人瞬間失憶,如果有,她愿意做這樣的手術,然后將屬于楚橋一的片段刪除,讓未來可以活的簡單點。
但她又是那么迫切的想要留住和楚橋一有關的一切,他不在,好在她還有回憶,如果連回憶都沒有了,那她又跟一副行尸走肉有什么區別,她,就是這樣矛盾著。
你走了,留下太多的困難給我,我從來都不是堅強的人。
每位來吊念的人都會走到尹樂汐的跟前說上一句:逝者已去,尹小姐請節哀。
然后尹樂汐都會一本正經的補上一句:謝謝,但請稱呼我楚太太。是啊,請稱呼我楚太太,雖然我們最終沒能舉行儀式,但在我心里我早已是楚橋一的妻,今天我是以楚太太的身份站在這里,以楚太太的身份送他離開。
吊念的人在聽了尹樂汐的話后明顯一愣,但旋即改口:請節哀,楚太太。
尹樂汐一一點頭。
“孩子,想開點兒,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是橋一對不起你。”楚媽媽握住尹樂汐的手,白發人送黑發人,何況走的又是讓他們引以為榮的長子,那種悲痛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只是兩天的時間楚爸爸和楚媽媽的頭發就全白了。
“媽,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就算不為了我,也要為了我的孩子,媽媽,橋一走了,您還有我,還有您的孫女。”尹樂汐抱了抱楚媽媽,她的傷痛不會比自己小,卻還在為她擔心。
半山墓地,因著這一直不停的淫雨,顯得森冷恐怖,楚橋一將長眠于此,看著他的骨灰盒落土,尹樂汐的心也仿似被深埋了般,她呼不出來痛,淚也沒有一滴,她覺得自己的淚腺一定是壞掉了,不然,就算她再隱忍,此刻那淚也是關不住的,如此也好,楚橋一最不希望她悲傷,更不希望因為她的悲傷而影響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尹樂汐將一大束艷麗的勿忘我置于楚橋一的墓碑前,艷麗的花蕊,冰冷的墓碑,是如此的不和諧,但她相信楚橋一一定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
楚橋一,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勿忘我嗎?因為勿忘我寓意著真愛永恒不變。
勿忘我,不要忘了我,楚橋一,無論你在哪個世界,請記得,我在,我的愛在。
雨水打濕了她的發,然后凝著成水珠,低落到墓碑旁的水泥地上,墓碑上用燙金的字刻著:夫楚橋一之墓,愛妻尹樂汐立。
xxxx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