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時,那人正是紫奴。
只見她涕淚具下,跪著拉住蕭豫衣袍的邊角,泣道:“皇上真的錯怪娘娘了,是奴婢指使的,前幾日德妃娘娘言語沖撞了皇后,皇后雖不說什么,但奴婢看不過去,所以才……”
蕭豫厭惡的踢開她,說道:“你可知道謀殺皇嗣是什么罪名?”他不說謀殺后妃,卻說謀殺皇嗣,顯然這罪行又加一等了。
“奴婢……奴婢愿意一死,只求皇上不要怪罪皇后。”
“不,不,皇上。”葉素婉也哭倒在地,“不關紫奴的事……”
“皇后!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就別再為奴婢開脫了,是奴婢的錯,與皇后無關……皇上,請您賜死奴婢吧!求您了!”
蕭豫正欲判決,汀蘭從館中走來,對蕭豫說道:“皇上,小姐醒了。”蕭豫欣喜萬分,連忙跑到房中,果然見夕菡微睜雙眼,臉色漸漸有些紅潤。
“外面怎么這樣吵?”夕菡虛弱的問道。
“沒什么,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我這就打發她們走,”
“你也去吧,我乏的很。”
“可是……”蕭豫很想留下來陪她,但見她懶懶的眼神,知道不耐煩,只得說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日來看你。”
行至林中,眾人都在等著蕭豫的判決,蕭豫也覺得有些困倦,便說:“先把他們帶下去,明日再議。”
眾人便都退了,蕭豫仍往聽琴水榭中去。看著蜷縮在一邊瑟瑟發抖的楚憐兒,蕭豫過去抱住她,輕柔的說道:“憐兒怎么這樣害怕呢?”
楚憐兒眼中含淚,低聲道:“臣妾好怕……”
蕭豫吻著她的額頭,說道:“別怕,有朕在,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憐兒把頭深深埋在蕭豫的懷中,蕭豫擁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中卻想:不知夕菡是否已經安睡了,若她能像此時懷抱著的女人這樣柔順……不,那就不是真正的夕菡了。可是除了那天中了“催情散”之毒對自己熱情如火,其余的時候都是不冷不熱的,縱然今天這種時候,也懷著淡淡的情緒將自己趕走。這樣的女人真是讓人摸不透,不過也許摸不透,才更讓人迷戀呢?
見眾人都已離開,夕菡才緩緩坐起來,陸太醫還未走,她笑了笑:“有勞陸太醫了,汀芷怎么樣?”
陸太醫恭敬的說道:“汀芷姑娘熟悉水性,并無大礙。”
正說著,汀芷就從里面笑吟吟的走了出來,說道:“這大熱天的,正好洗個澡,以往在江南倒是常常下水,好就沒這么暢快了。”
幾人看著她也都笑了起來,夕菡說道:“就是難為咱們的汀芷姑娘往肚子里塞了些東西,不然別人也不相信,只怪我太小心,可不敢拿我的孩兒做賭注。”
汀蘭說道:“就是小姐想下水,咱們也得攔著,可不敢冒這個險。”
汀芷笑道:“可不是,小姐肚里的可是皇上的親骨肉,唉……可惜這般了,也不能除掉葉素婉。白白等了這么多天,那太監才等到我這個‘德妃’落單的時候。”
夕菡微微一笑,對陸太醫說道:“天快亮了,陸太醫還是休息一會兒吧。”陸太醫行了禮,退下去歇息。夕菡見屋里只有汀蘭汀芷二人,說道:“我原本也沒想除掉她,對了,玉芹姑姑和福海都是皇上身邊的人,以后我們說話不要太親近他們,四兒雖聰明,但有些事我只能信你們兩個。”
汀蘭汀芷點頭,汀蘭說道:“小姐行事小心,我們也知道,就算有些細微事情,小姐留意不了,我們也會幫小姐分憂的。”
“畢竟你們都是我從府里帶出來的,又和我一并長大,我不信你們還能信誰,只是以后要把你們嫁出宮去……”
“小姐,天快亮了,您還是歇息吧。”汀蘭未免她傷心,連忙打斷她。
夕菡自顧自的笑笑,讓她們也去睡了,自己又瞇了一會兒。
第二天,蕭豫起早就來看望夕菡,楚憐兒也跟著來了。蕭豫見夕菡的氣色還算不錯的樣子,總算放下心來。
夕菡笑著說道:“讓皇上憂心,是臣妾的不是。”
蕭豫上前握住她的手,溫柔的說道:“菡兒說哪里話,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你說該怎么處置害你的人呢?朕都聽你的。”
夕菡搖頭道:“這不是臣妾該做主的,律法能解決的事情何必多曾煩擾呢?”
蕭豫寬慰道:“菡兒說的極是,既然如此,就按照律法上,謀殺皇嗣和后妃之罪論處。”
夕菡接過汀蘭遞來的茶飲慢慢泯著,眼角余光瞄到楚憐兒緊緊盯著自己,心中一笑:這后宮的水,可深的很吶!她想了想,又對蕭豫說:“臣妾懷著孩子,實在不想后宮有血光之災。”
蕭豫點頭說道:“無妨,殺人不見血的法子,多的是。只是你如今好好安胎,朕會命莫白莫羽他們加倍守護的,你也太任性了,以后不要半夜出去,就算要出去,身邊好歹也跟個人。”
夕菡點頭應了,蕭豫愛憐的一笑,又向眾人說:“這次朕就不罰你們了,你們都是德妃跟前的人,若還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眾人忙跪下謝恩,蕭豫拍了拍夕菡的手背,笑著說:“那朕就去處理此事,今兒晚上再來陪你。”說著要走,正走到門口時,夕菡叫住了他。
“敢問皇上一句,若臣妾落水一事,與皇后有關,皇上會怎么處置呢?”
蕭豫并不回頭,只用手指關節,輕輕的扣了門框兩下,說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說罷,跨步走了。
夕菡只是淺笑,許久,見楚憐兒還未走,便問道:“妹妹怎么不隨皇上去?”
楚憐兒忙低頭答道:“妾身在此陪伴娘娘。”
夕菡將手中的茶飲放到一邊,讓丫頭們都退下,輕聲道:“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娘娘。”
楚憐兒漲紅了臉,連忙跪下道:“若妾身有什么地方沖撞了娘娘……不,妾身錯了,妾身……”說到此處,眼淚已含在眼中了。
夕菡苦笑道:“我有這么可怕嗎?讓你如此驚慌?我的意思是,以后叫我一聲姐姐罷了。”
楚憐兒微微抬起頭看著她,似乎不可置信的樣子。
“起來吧,難不成讓我挺個大肚子扶你嗎?妹妹的芳齡是?”
楚憐兒緩緩起身,看夕菡并無惡意,才低聲說道:“妾身年已二八。”
夕菡一笑,說道:“那正經是姐妹,我比你虛長一歲,這宮里比我小的人不多,到處都是叫別人姐姐,如今我也當一回姐姐了。”
楚憐兒見她毫無后妃的架子,也放下了戒心,聽她只有說只長自己一歲,那才十七,便驚異道:“娘娘這樣年輕,就懷有龍種了,真是可喜可賀呀,呃……該叫姐姐才對,一時回不過神來,姐姐莫怪。”
夕菡笑道:“沒關系,以后可別這么見外了。我和皇上成親都三年了,才懷上而已,皇上對你如此寵愛,想必也會很快聽到你的好消息。”
楚憐兒又低下頭,羞澀一笑。夕菡只當不見,如此二人說些話,夕菡說身上乏了,也不留她,讓她去了。
汀蘭拿來蒲扇給夕菡扇風,問道:“小姐不是說,總不喜歡楚采女嗎?怎么如今……”
夕菡怔怔的看著前面,半晌不語,忽而臉色哀傷起來:“汀蘭,我是不是變了。”
汀蘭一愣,笑道:“小姐要當母親了,變得柔順很多呢。”
“不,我是說,我的心思變了呢,”她長嘆一聲,“所以我厭惡皇宮呀,它會將人的良善全部磨滅,只剩下心計與城府,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小姐,您千萬不要這樣想,您沒有害人,是她們要害您,所以您這么做,并沒有錯。在這宮里生存,強者未必能活下去,但活下去的必定是強者。小姐一定要做這樣的強者,就算,是為了您的孩子。”
夕菡仍看著前方,嘆道:“我很想念江湖的日子,至少不會這么累。”
從三歲開始,她的記憶里就是宮廷,六歲的時候終于不用進出那富麗堂皇的地方,可是卻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的生活。唯一快樂的時候,就是和先生一起,在山里修行,在江湖上暢懷。可到了十四歲,又嫁進了王府,如今身在宮廷,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就算是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