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輸就認輸,至于幽怨得好似他是負心人一般么?
白棠疑惑的目視練紹榮:大伯,祝家子孫就這德性?你剛才不是說他家人才輩出么?這TMD也算人才?
練紹榮老臉微紅:才干還有是的,就是人品古怪了點兒。
祝同光悲聲道:“同霖,哥哥替你報仇!”
噗——
白棠瞪大眼:還來?
祝同光伸出雙白嫩豐盈的手,一層層的卷起寬大的衣袖束緊,露出比女子還要細膩玉潔的手腕,道:“同霖擅書畫。在下不才,擅長版雕。聽說練公子雕工聞名南京,可惜一直未曾領教!”他目光微斜,仆從恭敬的送上套工具箱來。
白棠這才注意,祝同光的手指雖然嬌嫩的仿似女子,但指腹處顏色略黃,厚實的繭子該少的一個不少。
略微點頭,淡聲道:“祝大公子隨意。”
祝同光取出塊手掌大小的梓木,坐定后凝息稍許,驀地揮動刻刀,連綿不絕的刀光中,只見一片片雪花般的木屑從他手中飄落,梓木上很快便顯現出一簇生動鮮活的紫丁香。祝同光喘了口氣,歇了會兒,換了把刻刀。幾十下功夫,五六片姿態各異的葉片也告完工。總共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練紹榮心情微妙:平江也能刻出這般水準的作品,但速度卻比不上他。
白棠略掃了眼版雕,目光涼涼的定在祝同光漸漸泛紅的臉上問:“氣喘了吧?手抖了吧?有本事再刻張圖我瞅瞅啊!”
祝家兄弟面色同時大變:“你——”
白棠掂著版雕沒好氣的道:“功底是不差。奈何你身子骨太差!就你這矜貴的身體,也只能刻刻這些小花小景,打發打發時光。若是讓你刻幅山水畫,以你的體力,只怕作品的線條、意境不堪入目!”
祝同光眼神兇狠的喘著氣質問:“你、你憑什么——”
白棠憐憫的搖頭嘆息:“你有天賦,雕工也好。可惜了。”
雕刻不僅是技術活,也是體力活!當然不是所有的作品都是一氣呵成的完成,中間的停頓休整必不可少。可是像祝同光這般,半個時辰不到手軟無力,喘氣如狗,受體能所限,他的成就到此為止。
“你胡說。”祝同霖激動的取出塊浸過香料的絹子替兄長擦去額上的虛汗。“大哥別聽他的,他是在詐你呢。”
“你也一樣。”白棠盯著祝同霖。“畫些小品無甚影響。但是若讓你畫幅精細的《清明上河圖》呢?只怕到時連筆都拿不動!”
兄弟倆敷了粉的臉紅白交接。
近年來,他們的確刻意避開了大幅的作品,也是隱隱知道自己力氣不足,但想將來年紀上去,這個問題自然能迎刃而解。沒想到竟被眼尖如鷹的練白棠直接指了出來。
白棠蹙眉盯著他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們還做什么匠人?回楊州風花雪花吧。北京不適合你們。”
兄弟倆氣得全身顫抖,臉上的粉簌簌的往下掉!眼看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一道威嚴的女聲在他們身后響起:“現在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吧?”
練紹榮回身,忙拱手道:“祝老夫人。”
祝家的老夫人論年紀應該五十上下,頭發依舊烏黑,微圓的面孔,皮膚飽滿光滑,唯眼角有些不可避免的細紋,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婦人,保養得極好。
“祖母!”大受打擊東倒西歪的兄弟倆人立即站得筆直。
祝老夫人輕輕哼了聲:“出息!”隨即向練紹達道,“練老板,練公子。家中小子胡鬧,兩位萬請海涵。”
練紹達微笑,白棠海涵就好。
“老夫人客氣了。”白棠肅然還禮道,“兩位公子年少不知事,我等自不會與他計較。”
年少不知事——還真有臉說!祝同光面孔通紅:你比我們大得了幾歲?!但是祖母面前不敢放肆,只用眼角余光里的輕屑表示了下心中的不滿。祝同霖抑不住脾氣,委屈的喚道:“祖母,練白棠罵咱們不堪大用!”
白棠長眉倒豎:小子!敢當著我的面告狀?!
“你們本就不堪大用!”祝老夫人冷喝道,“練公子的話我方才都聽在耳里。何曾說錯半句?他肯出言指點你們,是你們的福氣!”
白棠嘴角微翹:老夫人這話他愛聽。要不是看在他們是祝家子的份上,自己哪有空跟他們浪費時間。
兄弟倆更委屈了,梨花帶雨嬌顫不已。
“什么樣子!”老夫人恨鐵不成鋼。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練白棠白手起家,年少成名!自家孫子還在楊州尋花問柳。都是一表人材好相貌,人家干凈清爽,挺拔如松。自家孫子卻沾染了所謂魏晉之風,硬將自己折騰得身嬌體軟,皮膚曬黑些都要慌恐個兩三日,成天涂脂抹粉的,哪有半分男人的氣概?氣都被他們氣飽了!
“滾回去!”祝老夫人實在丟不起這個臉,向練紹達告罪后帶著孫子匆匆離去。
人走后,白棠與大伯相視苦笑,劉大熊已經捧著肚子大笑起來:“他們投錯胎了!應該投個女兒身才對!”
白棠搖頭:“魏晉時期,男子涂脂抹粉,弱柳扶風。楊州之地素來繁華,大約興起了復古熱潮?胡鬧!”
祝老夫人羞惱的帶著孫兒回到宅中。下了個死命令。
“練公子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從明日起,早晚繞著宅子跑上小半個時辰,跑完了才能吃飯!”
兄弟倆聞言立時覺得還沒跑呢,腿就軟了。慘叫沒出口,他們的親娘苗氏已經焦急的喚道:“娘。同光兄弟倆身子骨弱。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就是病弱才要他們鍛煉體魄!”老夫人瞅了眼苗氏纖細的腰肢,道,“看看你兩個兒子吧。都快跟你一樣弱不禁風了!”
苗氏是標準的深閨婦人。閨閣里就是有名的瓷美人,舉手投足皆是楚楚可憐,令人備覺憐惜。祝家長子祝緒文就是看中她這般風情,才不顧母親的反對,硬娶了她回來。
祝老夫人拗不過長子,暗想自己身子還算強健,娶個擺設的長媳回來不經用,自己多受些累就是。等孫子長大了,她也就能放手了。誰知,兩個嫡孫竟然也被帶得“風情楚楚”起來。祝老夫人平時忙于事務,等她發現孫子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也和兒子談過兄弟倆的事,不料每當緒文狠心要糾正孫子的毛病時,苗氏不是哭哭啼啼舍不得兒子受苦,就是身體不爽病在床上霸著兒子不放。
今日孫子被練白棠教訓了番,老夫人深覺再不出手,同光同霖遲早要成廢人。于是再無心軟,冷聲對苗氏道:“連松竹齋的練白棠都能看出你兒子們的毛病,你還糊涂著呢?”
苗氏睜著雙幽媚的眼睛道:“娘你說笑了。練白棠才多大?他的話您也信?同光同霖不過是稍微講究了些,身體還是好的,半分毛病也沒有。娘,您可不能一時沖動——”
“若珊。”祝緒文立即打斷妻子的話。老娘的臉都黑了,再說下去,連他也要受番斥罵!“你把兩孩子帶成這樣,不想法子糾正還不讓咱們出手么?糊涂!娘說得對。同光同霖急需鍛煉體魄。”他想了想,“娘,不如這樣吧,咱們慢慢來。明日先跑一刻鐘,等他們適應了,再慢慢往上加時辰。您看如何?”
老夫人微露笑意:“就這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