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捧著畫卷從知閑居出現在廊坊四街時,四下轟動。
怔忡的怔忡,震驚的震驚。敢情知閑居有幕后人是白瑾?!
練石軒極快的收到了消息,練紹榮還不信,傳信的人再三的賭咒發誓,他才奔出鋪子,只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進了寶晉堂!真是白瑾?!
難怪紹達突然回京。原來是白瑾回來了!練紹榮略作思,轉身進了松竹齋。
“沒想到!真沒想到!”練紹榮來回踏著步子,對白瑾這個侄子他恨其不爭,又憐其命薄。心術不正偏受趙王連累,以致于紹達老來膝前一個兒子也無。
“他隱姓埋名回來開店,是為一雪前恥!又和你定下比試,是為揚名立萬!他有備而來,白棠,你此戰可有把握?”
白棠卷起畫軸,微笑道:“今日是約定交畫的日子。大伯,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
練紹榮倒想跟去呢,但一想,有祝老夫人在,白棠受不得什么委屈,便道:“好,我等你消息。”
再說白瑾進了寶晉堂,祝家人一番錯愕后,祝老夫人還是大度的接待了他。問了番他近年在外的經歷,聽得也頗為唏噓。
戴靜不知練家的恩怨,只道英雄出少年,練家人才倍出!他等著瞧畫心癢難耐,好容易打岔道:“早聞練家是雕版界的扛把子!宮里用的玉扣紙,陛下也多加贊賞!這位練公子也是年少有為啊!”
白瑾連道不敢:“若說年少有為,還是家姐擔得上這四個字。”
祝老夫人是聽說過練家二房的糟心事的,今日見白瑾謙遜謹慎的樣子,暗暗點頭:游歷歸來,多少有些長進!
“戴先生是等不及要看畫了吧?”
戴靜略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朋友盯我得緊!再晚幾天,只怕他要上門搶我的畫了!”
白瑾忙道:“雕蟲小技,今日獻丑了。”
他展開畫軸,隨著畫面緩緩現顯現,戴靜鼓著眼睛也睜大到極致:“這個……這個——真是你復刻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白瑾送來的畫,與原畫分毫不差!原作與它放在一塊兒,若事先沒有說明,只怕戴靜自己都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祝老夫人也暗自驚嘆,白瑾這些年在外邊,沒浪費功夫。
“好!妙筆神刀啊!”戴靜脫口稱贊,“就算是白棠的作品,只怕也不能勝出多少了!”
祝老夫人眉一挑:這可不好說!
白瑾繃緊的臉,此時方松懈露出絲笑容:“戴先生謬贊。”
外頭忽的響起陣鼓噪聲:“練公子來了!”
“練公子,您總算來了!”
寶晉堂的掌柜向他擠著眼睛:“練公子哦,你們練家真是不得了啊!您瞧您的松竹齋名動大江南北。練二公子又開了家知閑居!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哪!”
白棠微笑拱手,解釋了句:“家弟以前年輕不懂事。在外頭挫磨了幾年,總算知道要腳踏實地,憑本事吃飯了。以后還需大伙兒多提點他,幫幫他!”
喲!掌柜秒懂他的意思,笑著應聲道:練公子客氣咯!既然是您的弟弟,那咱們就是自家人了!”
白棠笑著謝過不提。自從他治好祝家兩兄弟的壞毛病,祝家還真視他為親人般,別提多親切了!
祝老夫人喜道:“白棠,你來得正好!我和戴先生都盼著你呢!”
白瑾抑下澎湃的心潮,勉力微笑與他頷首示意,兩人間倒是一片平和。
戴靜正在興頭上,直喚道:“快快!讓我瞧瞧松竹齋的大作!知閑居復刻的《貓蝶圖》可是連貍奴的毛都絲毫不差!”
白棠失笑間取出畫卷:“讓先生久等了。”
白瑾不由稍稍踮起腳尖,盯著白棠的畫。
不一會,原作在上,兩張仿作并排下方。一眼望去,仿若三個孿生兄弟,瞧得戴靜嘖嘖贊嘆:“無論是意境、筆峰,皆唯妙唯肖!”他忽的頓了頓,有些遲疑的問,“我怎么覺得白棠這張畫,比我原畫看著更順眼?”他啊的聲驚呼,“尾巴!貍奴的尾巴!”
白瑾剎時面容青白,也發現了白棠的作品中,與原畫唯一不同之處:貍奴的尾巴比原畫短了些!
祝老夫人舒了口氣,微笑道:“這可好了!戴先生不是遺憾這張畫中猩奴的尾巴畫得過長么!經白棠這般處置,可是彌補了你的遺憾呢!”
戴靜此時對白棠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難怪白棠名動京城!這手本事叫人嘆為觀止!”竟然直接截了畫中貍奴過長的一小截尾巴且天衣無縫!
白瑾的畫可以說是完美的復刻,白棠卻在完美復刻的基礎上又融入了自己的創作!戴靜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副作品的喜愛,連自己的原作都嫌棄起來!
白瑾怔在邊上,一時間腦海里翻轉過無數的悔意!
他在復刻此畫時,也覺得貍奴的尾巴似乎過長,但從未想過要改動原畫!就是現在,他努力的想著修改方案,衡量著自己的畫功能否做到一樣的完美無瑕,半晌,他搖頭苦笑。這一局,他輸得心服口服!
他來比試前,從不敢想自己會輸。因為一旦輸了,他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驕傲與自信,再度被摧毀!他沒有再一次從頭開始的勇氣!
他苦澀又茫然的笑了笑。接下來,他該何去何從?天下之大,何處是他容身之地?
祝老夫人沖著歡喜不盡的戴靜又笑又搖頭:“便宜你了!”
“可不是!”戴靜笑容滿面:“多謝兩位解決了我的大麻煩!兩張畫都是難得的精品!知閑居的畫我可賣給友人。松竹齋的畫,我便自行收藏了!”
白瑾一怔,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白棠笑著拱手道:“蒙戴先生青睞,我等不勝榮幸!”
白瑾也楞怔的道謝,還有些如在云端。雖然敗給了白棠,但好歹他得到了宮廷畫師的認同!心底的灰燼又燃起小小的火苗。
祝老夫人也贊道:“難怪知閑居生意興隆。白瑾的確手藝出眾。不愧是白棠的弟弟。”
咦?白瑾心底的火苗又旺盛了些:祝老夫人竟也稱贊他么!
“白瑾底子好。這些年又肯用功鉆研,能有今日的成就也不奇怪。”白棠的口氣略有嫌棄。“你們別一個勁的夸他,他還差得遠呢!”
白瑾竟忘記了難過,瞄了眼白棠,心底說不出的是喜是憂:這話說得,還真有長姐風范!
“是!”他飛快的接口,“白棠說得對。我還需再努力!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白棠表示滿意:孺子可教。這不,反應挺快!順著桿子就往上爬了!
他拉一把白瑾,可不指望與他兄友弟恭,也不僅僅是為了安撫蘇氏。最重要的,是他在見過那些浮世繪及女體花箋后,油然而生的惜才之心。彩版推出這么久,能夠將其運用于復刻畫作之上的寥寥無幾。白瑾是個中楚翹!穿越至今,他已經極少再為自己穿錯了性別而懊惱,卻時常為自己收下的那幾個天賦極高的弟子惋惜——真不知便宜哪個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