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巳手中,剛才還不停震蕩的那一瓢弱水,在這一刻異常平靜。
憑她狐妖的機智,對這不足一息時間發生的事情,竟全然沒有頭緒。
甚至。
她不知道那自稱為“主”的紫衣男子是誰,更不知道現在自己身處何處。
即使是見過魚主的尊者黎初,面對眼前的魚臨淵也無法認出。
而魚臨淵那紫衣上的龍魚紋飾,似乎也已司空見慣。
一君,一主,接連出現,令魔君和妖巳同時生出一種錯覺。
真正的對手出現了么?沒想到這“劫”,來得比預想快太多。
她們也無暇在意,那驟然出現,頃刻間將羅剎嶺“淹沒”的黑影究竟是何物。
一切巧合。
都被緊盯著魚臨淵的兩魔一妖,視為“極惡”現身時的“隆重登場”。
可實際上。
不僅是魚臨淵身側那位“魔君”一頭霧水,就連魚臨淵眼中,也多出幾分意外。
因為他們此時,已被吞入魚腹之中。
腹中,這一方“天地”內,充斥著雜亂不堪的魔氣。
屬于所化魔魚的魔氣,也早就難以分辨。
魚臨淵身側的魔君,目現寒芒,五指化為紫黑細刃,在幾雙更加疑惑的眼睛注視下,無聲地刺入魚臨淵五處要害。
汲取著魚臨淵周身那稀薄的魔氣,新“魔君”一副享受的樣子。
似乎因為那千丈魚符的存在,他肆無忌憚地閉上眼睛,紫色的舌頭舔舐著嘴角,如在靜靜等待魚臨淵徹底化為魔氣,成為自身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們,難道不是一起的?怎么還會自相殘殺?”
有些越來越看不懂的黎初,最先沉不住氣。
魔君黎末一言不發,盯著一動不動的魚臨淵,似在觀望。
只有妖巳一臉淡然,寵辱不驚。輕撫著肩上狐貍的皮毛,聲音泰然自若。
“這不正是魔性使然么?依靠掠奪同類的力量成長,與妖截然不同!”
然而。
當妖巳褒妖貶魔的話音剛落,就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如輕煙一般繚繞在魚臨淵周圍的魔氣,已被吸收一空。
本該在強者眼中消失的“弱者”,此時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全神貫注地打量著,他手里的冥河魚棺。
黑色魚符之下,那“魔君”的氣勢再次變強,陡然睜開眼睛,卻在看到眼前的魚臨淵時,驀然地說了句“怎么會”。
這時。
魚臨淵卻笑了。
無邪無惡,還有些耀眼的純真。
“你是想說,怎么會,還沒消失?”
“是想說,我怎么會擁有血肉之軀?”
“還是想說,我,怎么會,比你這位假魔君強太多?”
“哦,順便說一句,之所以任憑你出手,是因為輪回前的魔君,對魚有恩!”
說著。
魚臨淵看向魔君黎末的方向,輕輕點頭,那無害的神情里,似在表明自己,非魔之敵。
隨手一丟。
冥河魚棺劃出一道弧光,向黎初落去。
可沒等黎初伸手去接,魚棺像活魚一般,在她面前漂亮地回旋,徑直地“游”向魚臨淵。
“怎么,還想賴在我這里?我是魔主,可不是你的主人!”
魚棺似聽懂魚臨淵的話,慢慢悠悠往黎初方向而去,頗顯“低落”。
妖巳見狀,雙目一凝,似對自稱魔主的魚臨淵的出現,倍感好奇。
這時。
魚臨淵身旁那位“魔君”,才意識到自己被無視,不怒反笑,笑聲刺耳。
十條冥蛇化為十道紫光,帶著無可比擬的氣焰,不斷穿透魚臨淵的身體。
直至,面目全非。
沒有流出一滴血,不見一縷魔氣,早已模糊的魚臨淵,在這一刻化刺目青光,隨即變成一條只有一丈大小的青色龍魚。
與魔君相比,它同樣只有一丈。
可魚符下的魔君盯著它,卻只能看到一對震顫心神的魚目。
一圈青光,一圈紫光,令他體內的魔氣不受控制的翻涌。
就連遠處的魔君黎末、尊者黎初,看到這丈許青魚也是一陣發寒。
唯獨妖巳猛然睜大雙眼,停下對青狐的愛撫,極力回想著紫玹所言的每一個細節。
“你是誰?若真如玹兒所言,你應該認識水色!”
魚臨淵魚頭微動。
左側的魚目看著“魔君”,右側的魚目看向妖巳。
轉身看向“魔君”,不再理會妖巳和魔君黎末那半猜半疑的表情。
“尚未出世,就能鬧出這樣的動靜,著實令我大開眼界!”
一言激起千層浪。
在場的幾位妖魔,如同心底的秘密被輕易觸動。
“既然動用輪回之力,憑借此地魔氣重塑魔君,那你自然就是另一個水月……所以,我不會殺你……”
以青魚之姿說話的魚臨淵,任誰也看不見表情,猜不透所想。
但無論是兩位魔君,還是妖巳,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四周混亂的魔氣正在融為一體,如同潮水一樣,無聲無息地涌向青魚。
魚臨淵的話,讓魔君黎末陷入沉默。
妖巳和黎初也實在想不出,青魚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這時。
魚符下的魔君喚出冥蛇,直接升入半空,以那黑色魚符作為倚仗,欲將眼下這些“絆腳石”全部掃清。
“既然你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更不能留你們,妨礙它降臨!”
自認為有“魚”作為后盾的魔君,竟忽略自己是魔的事實,就要向魚臨淵全力施為。
卻見。
魚臨淵所化的青色龍魚張開嘴,吐出一個青色氣泡,“啪”的一聲破裂。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一陣錯愕之后,魔君瘋一般狂笑,似乎對于這種無力的“把戲”,他倒是很喜歡。
可惜他不是魚,聽不見那氣泡里,只有魚能聽聞的聲音,只有四個字。
“給他,絕望!”
緊接著。
四面八方,亮起無數白色光點,密密麻麻的臨近。
等到在場的妖魔都看清時,無數并不起眼的白魚,像純白的潮水,將那千丈大小的黑色魚符淹沒。
耀眼的白芒,如同烈陽,令最下方的群魔,極為不適。
青色龍魚以魚臨淵的口吻,再次發聲。
“想來,那雄魚讓你以魔君的身份出現,自有深意。
可惜,你竟不知,水月曾為龍魚之母……”
聲音未落。
圍在黑色魚符外的無數白魚,行動驟變,不同的魚群化作不同的符文,層層落在魚符之上。
霎時。
還是黝黑的魚符,玉銀之光流轉,瞬間變得驅邪避惡。
本想倚仗魚符的魔君,迅速飛退,唯恐避開不及。
卻在這時聽到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正是魚臨淵。
“雜魚,終究是雜魚!很不巧,你出現之時,我正好有了些野心!”
如同潮水一般的魔氣,突然從魔君身后襲來,在他驚懼的眼神里,將他瞬間沖散,重新化為魔氣……
當四周恢復寧靜,跪在地上的群魔,早已對那青魚聞風喪膽。
它再次變成魚臨淵,看著眼前那巨大的魚符喃喃自語:原來所吐魚符,是這樣形成的?
魔君黎末凝視著魚臨淵的背影,緩緩摘下骨面,不知多久未曾流過淚的水月,此時老淚縱橫。
妖巳低頭看了看手里那一瓢弱水,輕笑著搖頭。
隨后緩緩走近水月,抬起她那依舊枯槁的手,將弱水歸還。
魔君沒有低頭去看,似已知曉答案。
黎初湊上前來,望著瓢中弱水里的倒影,一臉不可思議。
魚符之下,站著的不是魚臨淵,而是一條龍魚,卻并非青色。
“黎初……不,鯉瑤見過魚主!”
黎初剛要下跪行禮,只見背對著她們的魚臨淵,左手輕抬。
尚在黎初體內的魔氣,竟不受控制的將她攙起。
仿佛,魔氣真的有主。
魚臨淵轉身之時,順勢摘下魚面,露出他本來的俊美。
“魚臨淵,已不是魚主,而是魔主!”
恰在這時。
充斥“天地”的魔氣如同退潮,被所化魔魚張口吐出。
連同妖魔,還有那巨大的魚符一起。